夏衍是被走廊里的吵嚷声惊醒的。
他昨晚跟凌辰练到后半夜，直接蜷在排练室的地板上睡着了，身上还盖着凌辰那件洗得发白的外套。刺眼的阳光从气窗钻进来，照得他眼睛发花，耳边是此起彼伏的议论——
“真来了！刚看见他跟总监进电梯了，排场大得很！”
“听说粉丝好几百万呢，公司直接给了队长位，咱们这三个月算白练了？”
“凭什么啊？他会跳咱们这首考核曲吗？连走位都不知道吧！”
夏衍猛地坐起来，外套滑到地上。凌辰不在，估计是去买早饭了。他揉着发麻的腿站起来，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一群练习生堵在走廊尽头，伸长脖子往楼梯口瞅，那架势跟看猴似的。
“让让，让让。”夏衍扒开人群挤进去，正好看见一个穿着限量款运动鞋的男生走过来。个子挺高，染着浅棕色的头发，脸上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身后跟着两个拎包的助理，跟这栋老旧的写字楼格格不入。
是陆泽宇，那个在短视频平台靠耍帅翻跳神曲火起来的网红。
“大家好啊，我是陆泽宇，以后就是队友了，请多关照。”他笑眯眯地打招呼，眼神扫过众人，带着点施舍似的客气，目光在夏衍脸上停了两秒，又很快移开，像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没人说话。气氛僵得像块冰。
夏衍心里那点火气噌地冒了上来。他不是气陆泽宇空降，是气这股子“理所当然”的傲慢。他们这些人每天练到尿血，膝盖上的淤青叠着淤青，而这人凭着几张自拍几百万粉丝，就能直接抢走他们拼了命想要的位置？
“陆哥是吧？”夏衍突然开口，笑得一脸无害，“我们这考核曲难度挺大的，你要不要先看看视频？免得待会儿排练跟不上。”
陆泽宇脸上的笑淡了点：“不用，我学东西快。”
“是吗？”夏衍挑眉，“那正好，我们刚要合练，一起？”他故意提高了音量，“让我们也见识见识，几百万粉丝的实力到底有多强。”
周围的练习生们憋着想笑，又不敢太明显，只能低头假装整理衣服。陆泽宇的助理刚想说话，被陆泽宇拦了下来：“行啊，那就试试。”
走进排练室，夏衍才发现凌辰已经回来了，正靠在镜子前喝豆浆，手里还捏着个肉包。看见陆泽宇，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像没看见似的。
“凌辰，给陆哥腾个地方。”夏衍走过去，把肉包塞到他手里，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看我怎么让他出糗。”
凌辰嚼着包子，低声回了句：“别过火。”
音乐响起来了。是那首他们练了三个月的考核曲，节奏快，动作密集，尤其是副歌部分的群舞，要求所有人的手臂角度误差不能超过五度，否则看起来就像一团乱麻。
夏衍故意站在陆泽宇旁边。他看得清楚，陆泽宇确实有点基础，但跟他们这种每天泡在排练室的比，差远了——转体时重心不稳，wave动作软得像没骨头，到了最复杂的走位环节，更是直接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别人从他身边穿过，像个被遗忘在舞台中央的傻子。
助理想上前提醒，被总监一个眼神制止了。总监就站在镜子旁，抱着胳膊冷眼旁观，那表情像在评估一件商品的价值。
第一段结束，音乐骤停。
陆泽宇的额角渗着汗，脸色不太好看。他强撑着笑：“有点记不清动作，再来一遍。”
“不用了吧？”夏衍擦着汗，语气特无辜，“陆哥刚来就这么拼，别累着。反正你是队长，到时候考核肯定有人帮你记动作，对吧？”
这话戳到了痛处。几个跟陆泽宇一样没跟上节奏的练习生脸色变了，连总监都皱起了眉。
陆泽宇的笑挂不住了：“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夏衍摊手，“就是觉得，既然是团队考核，总不能让一个人拖后腿吧？不然我们这五个人选出来，也走不远啊。”
“你！”陆泽宇气得脸都红了，突然扬手就要推夏衍。
夏衍没躲，倒是凌辰一把抓住了陆泽宇的手腕。他的手劲大得吓人，陆泽宇疼得“嘶”了一声，脸色瞬间白了。
“排练室里，动手不太好吧？”凌辰的声音很平，眼神却冷得像冰，“有这力气，不如多记几个动作。”
陆泽宇挣了两下没挣开，助理赶紧上来打圆场：“误会，都是误会！泽宇就是想跟这位兄弟交流一下……”
总监终于开口了，语气沉得能滴出水：“都给我闭嘴！凌辰，松手！夏衍，去我办公室一趟！”
夏衍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自己闯祸了，总监最看重“听话”，刚才那番话明摆着是打公司的脸。
凌辰松开手，陆泽宇揉着发红的手腕，怨毒地瞪了他们一眼。凌辰没理，只是把手里没吃完的肉包塞给夏衍：“进去别硬刚。”
夏衍捏着温热的肉包，点了点头。
进办公室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凌辰正站在镜子前，对着自己刚才被陆泽宇推搡时撞到的地方——那里的镜子裂了道缝，像条丑陋的蛇，把他的影子劈成了两半。
总监的训话没什么新意，无非是“要顾全大局”“团队需要流量带动”“别给我惹事”。夏衍低着头，嘴里应着“是是是”，心里却跟明镜似的——公司要的从来不是实力，是能快速变现的工具。
出来时，排练室里静悄悄的。陆泽宇不在，其他人都在埋头苦练，只是动作里透着股蔫劲儿。凌辰还在练那个高难度转体，汗水顺着下巴滴到地板上，在裂缝旁边积了一小滩水。
“骂你啥了？”夏衍走过去，递给他一瓶水。
“说我破坏团结。”凌辰停下动作，仰头喝水，喉结滚动，“还说……如果再闹事，就把我从名单里划掉。”
夏衍心里一沉：“他敢！”
“有什么不敢的？”凌辰扯了扯嘴角，有点自嘲，“咱们这些人，合同都捏在公司手里，想换随时能换。”他指了指镜子上的裂缝，“看见没？这镜子跟咱们一样，看着结实，其实一撞就碎。”
夏衍没说话。他知道凌辰说得对。他们就像这面廉价的镜子，被挂在地下室里，忍受着汗渍和磕碰，哪天公司觉得碍眼了，随手就能换一面新的。
“但碎了也能照人。”夏衍突然说，捡起地上的外套拍了拍灰，“而且照得更清楚。”
凌辰看了他一眼。
“你想啊，”夏衍坐到地板上，开始扒拉歌词本，“陆泽宇粉丝多，但黑粉也多，只要他舞台出一点错，肯定被骂得狗血淋头。咱们呢？没人期待，反而更容易让人惊艳。”他用笔圈出副歌部分的和声，“这段我唱不上去，你帮我顶一下，咱们弄个和声设计，肯定比原版本出彩。”
凌辰看着他低头认真划重点的样子，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只露出紧抿的嘴角。刚才那点颓劲儿好像被他几句话吹散了，镜子上的裂缝还在，但照出的影子好像更坚定了点。
“行。”凌辰在他身边坐下，“不过你的转音还是得练，别到时候和声变成杀猪叫。”
“滚蛋！”夏衍笑着踹了他一脚，脚却轻轻落在他膝盖边，没敢用力，“对了，昨天那试镜……李导助理半夜给我发消息，说让我下周去拍定妆照。”
凌辰眼睛亮了下：“成了？”
“好像是。”夏衍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李导说我那段瞎编的台词‘挺有生活气’，让我保持这股劲儿。”
“我就说你能行。”凌辰难得笑得明显，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跟撸猫似的，“恭喜啊，未来的夏演员。”
夏衍心里甜滋滋的，刚想贫两句，就看见陆泽宇带着助理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个平板电脑，正对着屏幕比划动作，估计是在补课。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一个意思——
想当队长？那就拿出真本事来抢。
下午的合练，陆泽宇果然好多了，估计是恶补了视频。但他还是没跟上凌辰的节奏，尤其是在那个高难度转体环节，凌辰转得又快又稳，落地时带起一阵风，而陆泽宇总慢半拍，像个卡顿的机器人。
休息时，夏衍故意大声跟凌辰说：“辰哥，你这转体能不能再快0.1秒？我觉得能炸场。”
凌辰配合地挑眉：“试试？”
音乐再次响起，凌辰的转体快得几乎出现残影，落地时稳稳地定在陆泽宇旁边，两人动作一对比，陆泽宇那点花架子瞬间成了笑话。有几个练习生没忍住，偷偷笑出了声。
陆泽宇的脸彻底黑了。
夏衍看着他攥紧的拳头，心里没什么快感，只觉得有点累。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往后的麻烦只会更多。但他转头看了眼凌辰，对方正好也看过来，眼神里没什么波澜，却带着种“有我在”的笃定。
夏衍突然就不慌了。
大不了就拼呗。他和凌辰，一个敢豁得出去，一个能稳得住场，还怕赢不了一个靠脸吃饭的空降兵？
傍晚收拾东西时，夏衍瞥见陆泽宇的助理偷偷把凌辰的舞蹈鞋扔到了垃圾桶里。他没作声，只是趁没人的时候捡了回来，用湿巾擦干净，塞进凌辰的包里。
镜子上的裂缝还在，灯光照过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像条通往未知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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