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城的情人节总带着点刻意的甜腻。街道两旁的梧桐树上缠满了粉色灯带,情侣们捧着玫瑰穿梭而过,空气里飘着巧克力和香水的混合气味。特案组的办公室却弥漫着消毒水味——攸祎玚刚解剖完一具溺水尸体,正拿着酒精棉擦手。
“我说老赵是故意的吧,”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白大褂下摆沾着点水渍,“情人节让我跟一具浮尸约会,这待遇也没谁了。”
柳峤窝在转椅里,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屏幕上是某婚恋网站的后台数据:“刚接到报警,城西别墅区发生命案,女死者死在自己家里,手里还攥着支红玫瑰。”
肖簌宁正对着镜子摘隐形眼镜,闻言动作一顿,镜片滑落在护理液里:“玫瑰?情人节的命案,多半跟感情脱不了干系。”她套上冲锋衣,抓起车钥匙,“地址发我,出发。”
别墅区戒备森严,警车在门口登记时,保安还在念叨:“真是邪门,林小姐人那么好,怎么会出事……”
死者林曼,28岁,珠宝设计师,死在客厅的落地窗旁,胸口插着一把水果刀,刀柄上缠着丝带,旁边散落着几朵枯萎的玫瑰。她穿着丝质睡裙,妆容精致,像是准备赴一场浪漫的约会,只是脸色苍白如纸,眼睛还圆睁着,仿佛带着惊愕。
“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之间,”攸祎玚蹲在尸体旁,戴着手套的手指拨开她胸口的碎发,“刀是从左胸刺入,直击心脏,一刀毙命。没有挣扎痕迹,可能是熟人作案。”他捡起地上的玫瑰,花瓣边缘发皱,“这玫瑰是蔫的,放了至少两天,不是情人节当天送的。”
柳峤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别墅装修得极简奢华,衣帽间里挂满了高定礼服,梳妆台的首饰盒却空了大半。“她的社交账号停更在三天前,最后一条是说‘准备给最爱的人一个惊喜’。”他调出林曼的通话记录,“最近联系最频繁的是一个叫陈景然的男人,每天至少三通电话。”
肖簌宁站在落地窗前,窗外是修剪整齐的花园,玫瑰花丛里藏着个摄像头,正对着客厅的方向。“这摄像头是谁装的?”她问跟过来的保姆。
保姆脸色发白,搓着围裙角:“是……是陈先生装的,他说怕林小姐一个人在家不安全。”
“陈景然是她男朋友?”
“算是吧……”保姆犹豫了一下,“但林小姐前阵子说要分手,陈先生不同意,吵了好几次。”
陈景然,30岁,金融公司高管,住在隔壁别墅区。警方找到他时,他正在书房里处理文件,衬衫袖口沾着点暗红色的渍迹,看到警察上门,眼神明显慌了一下。
“我昨晚没见过曼曼,”他推了推金丝眼镜,语气尽量平静,“我们……我们吵架了,她让我别去找她。”
“吵架?因为什么?”肖簌宁坐在他对面,注意到他手指上有道新鲜的划痕。
“因为……”陈景然的喉结动了动,“因为她想搬去国外,我不同意。我们都快结婚了,她突然说要分手,说什么‘找到了真正想爱的人’。”
柳峤在陈景然的手机里发现了大量监控截图,全是林曼在客厅的样子,最近的一张是昨晚九点,林曼正对着镜子试项链,脖子上戴着条钻石项链——正是梳妆盒里 missing 的那条。
“这项链哪来的?”柳峤放大截图。
陈景然的脸色瞬间变了:“是……是我送她的周年礼物。”
“但监控显示,昨晚十点半,你进过林曼家。”肖簌宁把别墅门口的监控录像放在他面前,画面里陈景然穿着黑色风衣,手里捧着个礼盒,从林曼家的侧门进去,半小时后匆匆离开,风衣口袋鼓鼓囊囊的。
“我是去……去劝她的。”陈景然的声音开始发颤,“我想跟她道歉,求她别分手。但她不在家,我等了一会儿就走了。”
“她胸口的刀,是你送的那套情侣餐具里的水果刀。”攸祎玚突然开口,语气带着点冷意,“你手指上的划痕,是不是被她推开时弄的?”
陈景然猛地抬头,眼睛通红:“不是!我没杀她!我爱她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杀她!”
审讯陷入僵局时,柳峤的平板突然响了,是技术队发来的消息:“肖姐,林曼的别墅里发现了这个。”屏幕上是个被藏在书架后的录音笔,里面的音频断断续续,能听到林曼和一个男人的争吵声——
“……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你为什么就是不信?”是林曼的声音,带着哭腔。
“说清楚?”男人的声音很陌生,带着点阴柔,“那他昨晚为什么还来?你脖子上的项链,不是他送的吗?”
“那是我要还给他的!周明宇,你能不能别这么多疑!”
“多疑?”男人的声音拔高,“我为了你跟未婚妻分手,你现在跟我说这个?林曼,你要是敢骗我,我就让你……”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周明宇?”肖簌宁看着这个名字,眉头皱了起来,“查这个人。”
柳峤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很快调出了周明宇的资料:32岁,艺术家,林曼的大学同学,半年前刚和未婚妻解除婚约,最近频繁出入林曼的别墅。
“他有重大嫌疑。”肖簌宁站起身,“他昨晚也在现场。”
周明宇的工作室在老城区的一个loft里,墙上挂满了油画,画的全是林曼,或笑或嗔,眼神里的爱意几乎要溢出来。看到警察上门,他没惊讶,只是放下画笔,转身倒了三杯咖啡:“我知道你们会来。”
“昨晚你在林曼家。”肖簌宁开门见山。
“是。”周明宇的声音很平静,“我去找她,想跟她过情人节。但我到的时候,她已经……已经死了。”他的手在发抖,咖啡洒了点在桌上,“我太害怕了,就跑了……”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恋人。”周明宇抬头,眼底泛红,“我们大学时就互相喜欢,但她那时有男朋友。半年前重逢,她说她想重新开始,我就跟未婚妻分了手。”他指着墙上的画,“这些都是为她画的,我准备情人节当天送给她,跟她求婚。”
画架上放着幅未完成的油画,画的是林曼站在玫瑰花丛里,手里拿着枚戒指,笑容灿烂。旁边的礼盒里,躺着条和林曼脖子上一模一样的钻石项链——周明宇说,这是他准备的求婚礼物。
“你和她吵架了?”肖簌宁问。
周明宇沉默了很久,才点头:“我看到陈景然送她回来,脖子上还戴着他送的项链,就……就跟她吵了起来。我说她骗我,她说那是要还的,让我别无理取闹。”他的声音哽咽了,“我不该跟她吵架的,如果我没走,她是不是就不会死……”
线索似乎指向了两个嫌疑人:爱而不得的前男友陈景然,因嫉妒争吵的现男友周明宇。两人都有动机,都在案发时间段出现在现场附近,都在撒谎。
攸祎玚把林曼胸口的刀带回实验室,刀柄上的丝带里发现了几根短发,DNA比对显示既不是陈景然的,也不是周明宇的。刀身内侧沾着点颜料,是种罕见的钴蓝色,只有专业美术用品店才有卖。
“周明宇的工作室里有这种颜料。”柳峤调出周明宇的购物记录,“他上周刚买过。”
肖簌宁却盯着林曼手里的玫瑰,花瓣上除了血迹,还有点透明的黏液:“这玫瑰不是陈景然送的,也不是周明宇送的。”她让技术队化验黏液成分,结果显示是种保鲜剂,只有市中心那家“花时间”花店会用。
“花时间”的店员记得林曼,说她三天前买过一束红玫瑰,说是要送给“一个很重要的人”。“她还问我,怎么让玫瑰保鲜更久,说想让那个人看到的时候,花还是新鲜的。”
三天前买的玫瑰,刚好是蔫掉的时间。林曼要送给谁?
柳峤重新检查林曼的手机,在云相册的回收站里找到一张被删除的照片:三天前,林曼和一个陌生男人在餐厅吃饭,男人背对着镜头,桌上放着那束红玫瑰。
“查这个男人。”肖簌宁放大照片,男人手腕上戴着块限量款手表,表带内侧刻着个“Y”字。
顺着手表这条线索,柳峤很快找到了男人的身份——严宇,45岁,林曼的合作商,有家珠宝加工厂,最近和林曼在合作一款新首饰。更诡异的是,严宇的妻子半年前死于车祸,肇事司机至今没找到。
“他妻子的车祸,现场有刹车痕迹,但刹车被人动过手脚。”柳峤调出卷宗,“当时负责勘查的警察说,像是熟人作案。”
肖簌宁看着严宇的照片,突然想起什么:“周明宇的未婚妻,是不是叫苏晴?”
“是。”柳峤点头,“怎么了?”
“苏晴在严宇的珠宝厂当设计师。”肖簌宁的眼神沉了下来,“半年前辞职了,说是‘家里有事’。”
现在的线索像团乱麻:林曼准备送给严宇玫瑰,严宇的妻子死于刹车被动手脚的车祸,周明宇为了林曼和苏晴分手,苏晴曾是严宇的员工……
肖簌宁突然拿起那把水果刀:“刀柄上的短发,DNA和苏晴的一致。”
技术队的补充报告也来了:“肖姐,严宇妻子的车祸车辆,刹车油管上发现了微量的钴蓝色颜料,和周明宇工作室的颜料成分完全一致。”
攸祎玚突然“啊”了一声:“我知道了!周明宇为了跟林曼在一起,帮严宇杀了他妻子,让严宇能跟林曼在一起?但后来发现林曼只是想跟严宇合作,不是谈恋爱,就杀了林曼?”
“不对。”肖簌宁摇头,“如果周明宇是凶手,他没必要在刀上留下苏晴的头发。”她看向窗外,情人节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绚烂而短暂,“有人在嫁祸。”
柳峤破解了严宇的行车记录仪,发现案发当晚,他的车停在林曼家附近的路口,时间是十点十五分,刚好是陈景然离开后,周明宇到达前。
“他才是最后见到林曼的人。”肖簌宁拿起车钥匙,“去严宇的珠宝厂。”
珠宝厂的车间里还在加班,严宇正在检查一批新首饰,看到警察来,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肖簌宁没废话,直接把照片放在他面前:“三天前,林曼送了你玫瑰,对吗?”
严宇的脸色瞬间白了:“是……她说是感谢我这半年的照顾。”
“照顾?”肖簌宁冷笑,“是照顾她,还是利用她?你妻子的车祸,是不是你和苏晴合谋的?苏晴负责动手脚,你负责制造不在场证明,事成之后你给她钱,让她离开周明宇,对吗?”
严宇的手开始发抖,工具掉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你……你胡说什么……”
“林曼发现了你们的秘密,对吗?”肖簌宁步步紧逼,“她合作时看到了苏晴留在你办公室的颜料,又查到你妻子车祸的疑点,就想劝你自首。她买玫瑰找你,不是感谢,是想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车间里的机器还在运转,发出单调的嗡鸣。严宇沉默了很久,突然笑了,笑得像个疯子:“她太聪明了,也太天真了。她以为我会回头?我为了跟她在一起,才摆脱那个黄脸婆,她怎么能劝我去坐牢?”
“所以你杀了她。”
“是。”严宇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我去找她,她把玫瑰扔在我脸上,说要去报警。我一时激动,就拿起桌上的刀……”他顿了顿,眼神空洞,“我本来想嫁祸给陈景然,他那么爱她,肯定会为她疯狂。没想到周明宇也来了,还跟她吵了架,倒是省了我不少事。”
他抬起手,手腕上的手表在灯光下闪着冷光:“这表是她送我的,说适合我。你说,她到底是恨我,还是……”
话没说完,就被戴上手铐的“咔嚓”声打断。
肖簌宁走出珠宝厂时,情人节的烟花还在放,照亮了半边天。柳峤和攸祎玚跟在后面,谁都没说话。
“你说,”攸祎玚突然开口,“严宇到底是爱林曼,还是爱他自己?”
柳峤看着手机里周明宇画的那些画,轻声说:“或许他以为那是爱吧,只是用错了方式。”
肖簌宁没说话,只是抬头看了眼烟花,绚烂过后,只剩下满地冷灰,像极了那些被欲望和偏执毁掉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