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谢无咎的声音远远传来。符谨循着声音过去，来到一个糖画摊前。
“来了。”符谨刚找到谢无咎，就见小孩儿举起一块玉佩：“师尊你快看，蓝渺师弟帮我赢回来的。”“不错。”符谨摸了摸谢无咎的头。
铁勺舀了金黄糖浆，在石板上飞挑，龙鳞凤羽皆纤毫毕现。谢无咎看得入迷，老板笑问：“小公子可想亲手？”少年跃跃欲试，却怕糟蹋。符谨站到身后，一手托他手腕，一手覆他手背，声音低而稳：“腕平，气匀，心随手走。”
金黄糖液落下，顷刻凝成一条腾跃小龙，龙角却像某条小白蛇的额纹。符谨愣住，他怎么画了它？
谢无咎见符谨出神，小小声道：“师尊。”
“抱歉，这串我留着，你自己试着再画一串。”符谨松开谢无咎的手。
子时将近，镇口“火树银花”升空。铁花匠将熔铁击向高空，万点金屑迎月炸开，宛如巨树绽花，又似流萤倒坠。人群惊呼，孩童拍手。符谨抬袖一挥，一道无形灵幕撑在三人头顶，炽热火屑落下即被柔风卸去，只余点点凉意。蓝渺仰起头，火光映入瞳孔，她轻声吟道：“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谢无咎看着身旁两人：师尊侧脸被烟火镀上一层暖金，蓝渺眼里盛着万点流光。他突然鼓起勇气，伸手抓住符谨袖口，小声道：“师尊，明年上元……我们还一起来，好不好？”
符谨垂眸，望进少年漆黑发亮的眼睛，唇角微弯：“好。”蓝渺扑哧一笑，用扇柄轻敲谢无咎肩膀：“小师兄，明年可要记得自己赢一盏灯送我，不许再让宗主代笔。”少年郑重点头，烟火在他眸底炸开，璀璨如星。
夜已三更，上元的灯火一盏盏熄了，河面的灯潮也飘远，只剩碎银似的月光铺在归途。
后山灵泉依旧水雾蒸腾，月光落进去，像将一池的水点亮。符谨来到老梅树下，脚步放的轻了些，可还是惊动了水面。小白蛇破水而出，额心金线在月光里一闪，像一柄极薄的剑挑破夜色。
“给你带了宵夜。”符谨从袖中掏出糖画，白龙糖在夜里泛着琥珀光。
他蹲下身，指尖轻点水面，灵力推过去一圈温热的涟漪。小白蛇顺势游到他腕上，冰凉麟片贴着肌肤，一路绕到掌心，像把整条蛇身都缠上去，尾巴把糖画卷的紧紧的，像护食的幼兽。
糖在蛇吻边慢慢融化，甜香混着泉水的冷雾。小白蛇吃的急，糖液粘在鄂下，像一撮软软的小胡子。符谨用指腹给它抹掉，顺势挠了挠下颌——那里是蛇麟最软的地方，平常不让碰，此刻却乖乖仰起头，发出极细的“嘶嘶”声。
“耳坠，我很喜欢。”符谨说。
面前的小蛇愣了一下，看着符谨耳垂上那枚耳坠，他以为符谨会摘掉的，竟然没有么。
一想到这里，嵇白弦就觉得高兴，尾巴摇的更欢快了。它忽然没入水中，就在符谨疑惑的时候，水面忽然无声两分。
一道雪色人影破雾而出，赤足踏在泉石上，衣袍素白，额心金线暗闪。少年模样，眉眼却比月色更清亮。
符谨抬眸，并不惊讶，只温声问：“夜这么深，怎么化形了？”
少年却先一步走近，目光落在那耳坠上，声音带着点藏不住的雀跃：“我送的.....你果然喜欢。”
符谨笑，指腹轻点耳垂：“大概会日日戴着。”
一句话像火星落进雪原。少年耳尖瞬间红了，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终于深吸口气，抬眼直视符谨：“我.....其实是白龙，来自极北无尽海。成年礼成，该入世游历。那夜灵泉初见，便是我的第一劫。”
他说的急，生怕被打断：“送你耳坠，是龙族‘谢礼’，也是‘认友’，你若嫌弃——”
“我怎会嫌弃。”符谨站起身，衣摆略过泉雾，向他伸出手：“白龙也好，白蛇也罢，既已同行，便是知己。”
少年怔住，掌心被那只手覆上——温度透过肌肤，一路暖到心口，他忽然弯了眼睛，露出两颗极小的虎牙：“那......重新认识一下，吾名嵇白弦，字雪忱。”
符谨握住他的手，声音低而稳：“萧昭。嵇雪忱，往后我唤你阿弦。人间路远，我们慢慢走。”
泉边梅瓣被风扬起，落在两人交叠的指尖，像一场无声的烟火。白龙少年低头，把笑意藏进夜雾，而符谨指腹摩挲着那片冰凉，心底雪亮。
从此山河岁月，多了一位可以并肩看月的朋友。
夜色像一条被剥了皮的巨蟒，蜿蜒在荒岭之间。黑袍人无声地滑过枯林，袍底垂落一串串细碎骨铃，却诡异地不发出半点声响。他们抬着一口半朽的青铜棺，棺缝里渗出暗红浆液，滴在腐叶上竟冒出缕缕白烟。
为首的老者面皮蜡黄，眼眶内嵌着两枚乌黑钉尸钉，随着他低声诵咒，钉尾轻轻震颤。他枯指一弹，袖口飞出数条灰白符纸，符纸在空中自行折叠成简陋人形，落地即化作四肢僵直、眼窝空洞的“纸傀”。纸傀们踮着脚尖，像被无形的线拉扯，穿过草丛时发出沙沙的摩擦声，仿佛一群饥饿的鼠。
月光忽地被乌云吞没，林中只剩纸傀脸上用朱砂点的两团猩红。它们同时转向山坡下的小村，鼻翼翕动，嗅到了活人的热气。老者咧嘴一笑，露出齿间嵌着的细碎骨片，嗓音像钝锯磨过棺材板：
“要炼新尸，需得生魂未散。今夜……就拿那群睡梦中的雏儿，替我宗再添几具‘活傀儡’。”
话音未落，纸傀们骤然加速，化作一道道惨白残影扑向村庄。远处，狗吠声只来得及响到一半，便像被什么生生掐断。黑暗中，只剩青铜棺内传来沉闷的抓挠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迫不及待地想破棺而出。
符谨正和各峰的峰主讨论宗门大比的事情，今年的宗门大比定在了他们宗门。
符谨扫了一眼“琼峰峰主呢？”
“漱冥？”风逸一愣，他也扫视了一下，发现她确实不在。“哎？她还真的不在。不应该啊。”
倒是一旁的柳黛儿像是想起了什么：“半个月前，有一猎户前来求救，说是落霞谷出了邪祟，当时因为宗门长老都太忙了，所以是漱冥接待的。所以这事儿应该是溯冥出门了？”
“去把守门弟子叫来一问便知。”裴宣明立刻叫人去叫了守门弟子。
很快人来了。小弟子看见大殿那么多人紧张的腿都在抖：“弟、弟子拜见宗主，各位长老。”
风逸：“不要紧张，只是有点事情想问你，半个月前，漱冥长老是不是出宗门了？”
弟子战战兢兢道：“是、是的。”
“你有没有看到她回来？”
弟子摇了摇头，“未曾。”
符谨一听，心里有了七分思量，他说：“可还记得那猎户当时说了什么？”
弟子仔细回忆了一下：“他说他叫林水生，家在落霞谷，说他们落霞谷出了邪祟，求仙长救命，他当时还背着他妹妹。”
“那看来是真的，可也不对啊，什么邪祟要除半个月？”夜无痕道。
夜无痕是万竹林的峰主，沈砚舟的师父。
他折扇一合，插话道：“不论幕后是谁，半月未归，恐怕凶多吉少，更糟的是——”他指尖一点，青符化作光幕，显出破碎的魂灯倒影：“漱冥的魂灯尚明，却有一盏弟子魂灯忽闪欲灭。”
符谨目光一凝：“谁？”
“冷凝。”柳黛儿答，“漱冥长老门下最小的亲传，今年才筑基后期，跟去历练了。”
蓝渺重剑“铛”地往地上一顿，扬眉：“长老和小师妹一起失踪？这邪祟胃口不小。”
符谨指尖在扶手上轻轻一敲，声音不大，殿内却瞬间安静。
“半月未归，不是被困，就是被诱。”他抬眼，眸色沉静，“夜无痕，蓝渺，谢无咎，随我走一趟。”
“是，宗主。”被点名的三人同时出列。
“其余人继续筹备大比，我会在大比前赶回。”符谨继续说。出发之前先去跟阿弦说一声吧。
夜无痕拢袖，指尖已夹了一张青符，似笑非笑：“符修脚程慢，我先去布个‘千里追息’。
蓝渺背着他那柄比人还高的重剑，声音轻却稳：“我只会打架，但若那邪祟敢伤姜晚师姐，我不介意把她剁成馅。
谢无咎侧眸，嗓音淡淡：“剑修只擅杀人，不擅救人——但若是姜晚师姐少一根头发，我斩它神魂。”话音未落，殿外忽起一阵清风，带着水汽。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条银白长龙自云端俯冲而下，龙角如玉，鳞甲生光，半空中“嘭”地化作少年模样，白衣翻飞，额心一点金纹，正是后山那条小白龙——嵇白弦。
因为他是符谨的朋友，所以宗里的大家自那天后都知道了嵇白弦。
他落地先朝符谨行了一礼，声音晴朗：“宗主，我也要去。”
符谨挑眉：“阿弦，你真要去吗？”
嵇白弦因为符谨的一声阿弦耳尖微红，咳了一声挺直腰背：“我虽未成横骨，但可御水探息，落霞谷水系纵横，或许用的上我。”夜无痕“啧”了一声，折扇敲他肩膀：“嵇白弦，你这叫‘毛遂自荐’，还是‘好友去哪儿我去哪儿？”
嵇白弦笑：“带上我没坏处的。”
符谨也笑：“你想去就一起去吧。”反正又不是护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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