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雾散尽,符谨踏云而入,衣角仍带人间雪色。千年未归,神界依旧,云霞铺锦,只是心境不同,再看这里,竟然觉得空旷的近乎寂寥,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他变回了原来的样子,鬓边一朵芙蓉花,白衣似月,他抬手,指尖轻弹,霞光凝成一方空白卷轴。符谨抬手一抹,卷轴上浮现出他在人间的模样月袍微敞,银蓝剑纹绕袖,发尾沾雪,眸带笑意。他低声道:“以后你就叫影轴。”翻手收入袖中,像把千年烟火一起藏了起来。
一路走到了大殿门口,隔着老远就看到了一抹白色身影倚着栏杆站着,听见脚步声,洛鸢回头,怀里抱着一团绒雪,毛色银白,耳尖染霞,正蜷在洛鸢臂弯里打瞌睡。
“符谨!”洛鸢叫他,声线清亮,眼底笑意比霞光还盛。他快步走到符谨面前,怀中小兽被惊醒,软软“唧”了一声,尾巴扫过洛鸢腕心,带起一圈光晕。
“我在给小家伙顺毛。”洛鸢抬手,让符谨看清殿前广场——云霞间,竟有十余只神兽幼崽追逐嬉戏:金羽的陵光雀、踏云的乘黄驹、角生月华的天鹿……绒毛与霞光交织,像一场永不散落的烟火。
“这些都是?”天地自生的神兽么。
“你走后百年,神界灵气翻涌,神兽接连诞生。”洛鸢低头揉了揉怀中小兽的耳尖,声音轻快,“它们经常来这座大殿,我索性来者不拒,还给他们每只按不同的种类取了名字,如今也算半个奶爹。我怀里这只叫玉瓠。”说罢,他把怀中小兽往前一送。玉瓠睁着湿漉漉的眼睛,鼻尖轻嗅符谨袖口,忽然伸出粉嫩小舌,舔了舔那人间带回来的雪水气息。
符谨被舔得指尖发麻,不由失笑:“倒是比你更会撒娇。”洛鸢望着他,眼底晃过千年未见的亮色,声音低下来,却带着掩不住的欢欣:“回来就好。白玉京已落成,缺的是这个地方的主人,也是——”他顿了顿,弯眸补完,“我的朋友。”
霞光穿过大殿屋檐,落在两人肩头,符谨伸手,揉了揉洛鸢的头,“白玉京的主人也好,洛鸢的朋友也罢,往后的白玉京会越来越好的。”
夜沉入水,连风都收起涟漪。白玉京的寝殿只点了一盏青灯,符谨卧在云榻上,意识先一步进入黑暗——这次却不是白玉京惯有的琉璃梦,而是一片虚无,符谨想起来了,这是是他还没有形体之前待的地方。
虚无,没有上下,也没有前后。
这里连“黑暗”都谈不上,因为光与影尚未诞生;只有一缕尚未被命名的“清醒”,在无边寂静里浮动——那是我。
我没有耳,却听得见自己的思绪;没有目,却看得见思维的波纹。每一道念头漾开,便如墨滴入水,缓慢晕染,又被某种温柔的力量轻轻收拢。——“你是谁?”
一个声音(或者说,一段振动)从外侧贴上来,与我的频率恰好错开半拍,像两枚心跳,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同步又不同速。我回答,却发不出语言,只能把“自我”摊成一束平直的波:
——“我”是还未成为‘我’的东西。那段振动笑了——是的,笑,一种环状的涟漪,带着暖意的加速——
——“那便叫你‘瑾’,可行?”
清晨的白玉京,云霞尚未苏醒。
符谨睁眼,床榻边那盏青灯已熄,只剩一缕极淡的白烟,像条不肯散去的梦尾。他抬手按了按眉心——神识空旷,梦域无痕,连残温都没留下。“又忘了吗……”
低语散在纱帐里,无人应答。
大殿云阶千层,晨霞铺锦,却压不住栏杆上那道月白身影的执拗。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洛鸢一脚蹬在玉栏,一手抱着神兽幼崽,眼底亮得惊人:“今日说什么我都要下界去瞅瞅,省得你又一走走千年!”
符谨脚步一顿,银靴踏在云光上,发出极轻的“咔”声。他抬手,界钥在指尖转了一圈,幽蓝的光被霞色映得温软:“白玉京刚立,我和你都走了,群龙无首。”
“所以我早准备好了。”洛鸢弯眸,指腹在自己眉心一划,一缕月白神魂被抽出,凝成寸许光球,背生薄翼,绕着他飞了一圈,最后落在符谨肩头,像只发光的萤火。
光球里传出少年清亮的嗓音——“谨哥,带我带我!”
符谨失笑,伸指轻弹光球额角:“顽皮。”洛鸢怀里还揣着没睡醒的玉瓠幼崽,他两步蹦下高阶,月白袍角翻飞,像只急着出笼的鹤。他声音低下来,却带着认真:“白玉京我会守好。
符谨点头,“走了。”他转身,银靴踏云,分身光球趴在他肩头,月白神光与幽蓝界光交汇,将他的背影镀上一层温润锋芒。
此时,在另一片虚空中,神祇睁开冰蓝色的眼眸。他随手一点,一条白龙一样的虚影缠绕上他的手臂,逐渐消失不见。半晌,神祇叹了口气,看来他还得努力啊。
他又随手一点,面前顷刻间出现了一片水镜。而里面的影像赫然是符谨的样子。他伸手点在符谨的脸颊上细细摩挲。
“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