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月辉似纱,静静淌过青灰的瓦檐。
忽然,她浅浅一笑,眉梢眼角都染上暖意,如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下一刻,足尖轻点地面,身形已如柳絮般飘起,借着轻功掠上屋檐。瓦片在她脚下仿佛失了重量,她就那样在月华中舒展肢体,舞了起来。
易文君立在庭中,浅蓝色的裙摆被晚风拂得微微扬起,像一汪被揉碎的月光,漾开细碎的涟漪。那抹蓝衬得她肌肤愈发莹白,仿佛上好的羊脂玉浸在清水中,透着温润的光泽。她身姿本就窈窕,此刻静静站着,便如一枝临水的玉兰,清丽得让周遭的夜色都柔和了几分。

月光倾泻在她身上,给她周身镀上一层朦胧的银辉,发丝轻扬,衣袂翩跹,真如九天仙子不慎坠入凡尘。舞姿轻盈得不像话,时而旋身,裙摆散开如蝶翼振翅,欲飞还留;时而舒展双臂,腰肢轻转,又似天边云霞被风推着,缓缓流转。每一步落下,都像恰好踩在月光凝结的银带上,悄无声息,却又带着说不出的韵律。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举手投足间,那股子风情便自然而然地漾了出来,清澈又动人,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不远处的廊下,宫尚角负手而立,玄色的衣袍在夜风中微晃。他一直站在那里,目光自她起舞时便未曾移开,起初是沉静的,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专注,渐渐地,那片深邃的眼底像是被投入了火星,一点点燃起细碎的光,而后汇成一簇,带着不容忽视的炽热,牢牢锁在屋檐上那个月光下的身影上。夜风吹过他的发梢,他却仿佛毫无所觉,只定定地望着,连呼吸都似放轻了些。
夜露渐重,湿了檐角的青苔,也打湿了易文君鬓边的碎发。她不知自己舞了多久,直到足尖轻点最后一片瓦,旋身落地时,裙裾扫过檐角的铜铃,叮铃一声轻响,才惊得她回过神来。
转身时,正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里。
宫尚角仍立在廊下,月光勾勒着他挺拔的身形,玄色衣袍上落着几点碎银似的光。他望着她,眼底那簇光还未散去,像拢着一团温火,映得她脸颊微微发烫。
“公子何时在此?”她轻拍着裙摆上的薄尘,声音里带着几分被撞破的羞赧,方才起舞时的自在荡然无存。
宫尚角缓步走近,停在她面前半步之遥。晚风卷着他身上清冽的皂角香,混着庭中桂树的甜,缠缠绕绕漫过来。“看你起了兴致,便未打扰。”他声音比平日里更低沉些,目光落在她微乱的发间,伸手替她拂去一片飘落月桂花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廓,两人都顿了顿。
易文君垂下眼睫,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轻声道:“不过是闲来无事,胡乱跳跳罢了。”
“不是胡乱跳。”宫尚角却道,目光掠过她方才起舞的屋檐,那里的瓦片还留着她足尖轻踩的浅痕,“方才旋身时,你避开了第三片松动的瓦。”
她一愣,抬眸看他。那时只顾着随月光舒展,竟未察觉自己下意识避开了不稳之处,他却看得这样细。
宫尚角看着她眼底的惊讶,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舞姿也好。像……”他顿了顿,似在斟酌词句,最终只道,“像月下流萤,轻盈得很。”
她低垂着头,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纤细的腰肢在浅蓝色舞裙的勾勒下更显盈盈一握,忙转开话题,指着廊下的石桌:“我炖了银耳羹,还温着,公子要尝尝吗?”
他颔首,与她并肩往廊下走。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交叠一处,又被晚风轻轻推开。易文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混着远处更夫的梆子声,在这静夜里,格外清晰。
石桌上的白瓷碗里,银耳羹泛着淡淡的琥珀色,枸杞沉在碗底,像几粒暗红的星子。宫尚角舀了一勺,温热的甜意在舌尖漫开时,他看向檐角那轮月,忽然觉得,今夜的月色,似乎比往常更柔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