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药庐的窗棂,将案上的药草染上一层灰蓝。宫远徵抱着个紫砂药罐,指尖在罐沿轻轻敲着,目光却像淬了冰的针,直直落在云为衫身上。
“昨日影宗送嫁妆来的阵仗,你也瞧见了。”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却又裹着几分探究,“怎么偏你这里,连个像样的箱子都没见着?”
云为衫正低头整理着晾晒的药草,闻言动作微顿,随即抬起眼,眸中像盛着山间的清泉,澄澈得见底。“远徵公子说笑了。”她唇边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指尖拈起一片晒干的薄荷,“我家中…本就不富裕,当初还遭遇盗贼……”

话未说完,宫远徵已猛地将药杵顿在石臼里,发出“哐当”一声脆响,惊得烛火都跳了跳。“盗贼?”他挑眉,步步紧逼,药香混着他身上的锐气,压得人喘不过气,“偏巧就抢了你的嫁妆?我看你是心里有鬼,不敢说实话吧!”
云为衫脸色白了几分,往后退了半步,眼底浮起一层水汽,却仍强撑着:“是真的……不信你可以去查……”
“查?”宫远徵冷笑,眼神锐利如刀,“等查到了,怕是什么都晚了。”他死死盯着她,像在审视一味难辨的毒草,“你的话,我半个字也不会信。”
烛火在两人之间明明灭灭,将云为衫的影子拉得单薄,她咬着唇,再没说什么,只那紧握的拳,泄露了心底的慌乱。而宫远徵立在原地,眸中疑云翻涌,如同未平的浪,丝毫没有散去的意思。
见宫远徵没有继续追究,云为衫松了一口气,他明白今日算是逃过一劫,回到房间后才慢慢冷下神情,无锋从来没考虑到这件事,更不可能给她们这些刺客准备嫁妆,是她大意了,没想到嫁入宫门还需要自带嫁妆。
暮色像一匹浸了墨的锦缎,缓缓覆上角宫的飞檐。廊下的灯笼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晕透过雕花木窗,在食案上投下细碎的花影。

易文君坐在一旁,浅蓝色的衣襟上绣着几茎兰草,在灯影里若隐若现。她执起茶盏,指尖划过温润的瓷面,笑意浅浅地落在众人身上:“今日得了些新鲜的鲈鱼,想着远徵爱喝那道鲈鱼羹,便请了你们来尝尝。”
宫远徵挨着宫尚角坐下,靛蓝劲装的袖口沾了点药草的青痕。他瞥了眼对面的云为衫,嘴角勾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讥诮,像是还记着白日里的争执,只捻起一枚蜜饯丢进嘴里,含混道:“还是易姑娘细心。”

云为衫坐在末位,素色的裙衫衬得她面色愈发清浅。闻言只微微颔首,眼帘垂得更低,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握着筷子的手指紧了紧——宫远徵那目光,像带着刺,扎得人坐立难安。
宫尚角自始至终没怎么说话,玄色的衣袍在灯影里沉如水。他偶尔抬眼,目光扫过席间,在易文君身上稍作停留,又淡淡移开,落在蒸腾着热气的汤碗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扳指,沉默里藏着说不清的意味。
鲈鱼羹盛在白瓷碗里,汤色乳白,撒着翠绿的葱花。易文君给宫远徵舀了一勺,笑道:“快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宫远徵刚要动勺,忽然斜睨向云为衫:“说起来,云姑娘家里,也爱吃鱼么?”话里的试探像投进汤里的石子,激起一圈看不见的涟漪。
云为衫握着汤匙的手一顿,低声道:“嗯,只是做法不同。”
“哦?”宫远徵挑眉,“那倒要请教请教,只是不知云姑娘家里如何?说来也奇,问了几次,总没个准话。”
空气仿佛凝了一瞬,灯花“噼啪”爆了一声。易文君适时笑着打圆场:“远徵这性子,总爱追根究底。快喝汤吧,凉了就腥了。”
宫尚角这时才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吃饭。”

宫远徵撇撇嘴,虽没再追问,眼神却仍在云为衫身上打转。云为衫默默喝了口汤,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点发紧的凉意。
易文君望着眼前的局面,唇边的笑意未减,眼底却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轻叹。食案上的菜肴热气腾腾,映着四人各异的神情,像一盘精心摆下的棋,落子无声,却已暗流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