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庐里的药香还未散尽,宫远徵捏着块绿豆糕,却没什么胃口,只烦躁地用指尖戳着糕上的花纹:“这云为衫,定是冲着咱们角宫来的。昨日试炼,她就跟在宫子羽身边鬼鬼祟祟,今日又来偷我的暗器袋,指不定憋着什么坏水!”
易文君坐在一旁,指尖捻着茶盏盖,轻轻刮着浮沫,闻言淡淡道:“她若真是无锋细作,这般急切反倒露了破绽。怕就怕……她背后的人,比咱们想的更深。”
“背后的人?”宫远徵挑眉,“她和上官浅都很可疑…”
“是不是,总要查过才知。”易文君抬眼,目光落在案上那碗尚温的药上,“她送来的药,你没动吧?”
宫远徵这才想起什么,皱眉道:“刚搁下就被这档子事搅了,还没喝。”说着便要去端,却被易文君拦住。
“先别动。”她取过一支银簪,轻轻探入药碗,簪头立刻覆上一层极淡的灰黑。宫远徵脸色骤变:“有毒?!”
“倒不是剧毒,”易文君抽出银簪,用帕子擦了擦,“是‘迷迭香’,少量混入药中,能让人神思昏沉,不易察觉。看来她偷暗器袋不成,便想在药里动手脚,让你失了防备。”
宫远徵又惊又怒,一拍桌子:“好阴毒的心思!我这就去告诉哥,让他把这女人抓起来审问!”
“且慢。”易文君按住他的手腕,眸色沉静,“现在抓她,她只会咬死不认。无锋的人,哪会轻易吐实?反倒打草惊蛇,让她背后的人有了防备。”
“那怎么办?就看着她在角宫兴风作浪?”宫远徵气鼓鼓地坐下,靛蓝色的衣袖都被他攥出了褶皱。
易文君沉吟片刻,指尖在茶盏边缘轻轻点着:“她既急着动手,咱们不妨……给她个机会。”
宫远徵不解地望过去,只见她唇边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眼底却藏着几分算计:“你那暗器袋里,除了带毒的银针,是不是还有些别的?”
宫远徵一愣,随即恍然:“你是说……那枚假的解药?”
“正是。”易文君点头,“你故意将暗器袋放在显眼处,让她有机会再偷。那解药虽是假的,却做得与真的一般无二,她若真是为了无锋的事而来,定会想办法将这‘解药’送出去。到时候……”
“到时候跟着她,就能揪出她背后的人了!”宫远徵眼睛一亮,先前的怒气消了大半,摩拳擦掌道,“还是易姐姐想得周全!我这就去布置,保证让她乖乖上钩!”
说着便要往外走,却被易文君叫住:“记住,切莫声张。此事除了你我,暂且不要让第三人知晓,包括……宫尚角公子。”
宫远徵虽有些疑惑,却还是点头:“我明白。哥性子沉,若是知道了,怕是要按捺不住直接动手,反倒坏了计划。”
待宫远徵走后,药庐里又恢复了安静。易文君望着窗外,阳光已渐渐西斜,将玉兰树的影子拉得老长。她轻轻叹了口气,指尖的茶盏已凉透。
其实她还有半句没说——不告诉宫尚角,并非信不过他,而是怕他那双洞察一切的眼,会过早拆穿这局棋。有时候,适当的“纵容”,反倒是最好的诱饵。
只是……云为衫这般急切,究竟是为了什么?那假的解药,又能引得出谁?
正思忖间,廊下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似是有人在徘徊。易文君端起茶盏,装作品茶的模样,眼角的余光却瞥见窗纸上映出一道纤细的影子——正是云为衫。
她果然没走远。
易文君不动声色,将茶盏放下,起身往内室走去,故意将通往外间的侧门虚掩着,仿佛是忘了关。
窗外的影子顿了顿,随即悄无声息地移向侧门。
易文君走进内室,掩上门,却没有走远,只贴着门板听着外面的动静。果然,片刻后便传来极轻的窸窣声,像是有人在翻动案上的物件,接着是布料摩擦的声音——想必是云为衫趁她不在,又来偷暗器袋了。
她屏息凝神,听着那脚步声渐渐远去,才缓缓推开一条门缝,望见云为衫的身影正匆匆往院外走,袖中鼓鼓囊囊的,显然得手了。
易文君眼底掠过一丝冷意,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她走到案前,果然见宫远徵故意留下的暗器袋已不见踪影。
鱼儿,上钩了。
只是不知,这鱼的背后,藏着的是虾米,还是蛟龙。
她转身往外走,想去告诉宫远徵按计划行事,刚走到院门口,却撞见宫尚角立在那里,玄色的衣袍在暮色里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你在做什么?”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那双漆黑的眸子望过来,仿佛能看穿一切。
易文君心头一跳,面上却依旧平静,浅笑道:“刚给远徵送了糕点,正打算回去呢。公子怎么来了?”
宫尚角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片刻,又扫过药庐的方向,淡淡道:“远徵说他的暗器袋丢了。”
易文君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去眼底的波澜:“嗯,方才确实发现不见了,许是他自己放忘了地方。我已让他仔细找找。”
宫尚角没再追问,只是道:“三宫试炼那边,宫子羽已过了第一关。”
易文君微怔,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随即点头:“那倒是可喜可贺。”
“可喜可贺?”宫尚角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一个连自己身份都未必干净的人,走得越远,越是麻烦。”
暮色渐浓,将他的侧脸衬得愈发冷峻。易文君望着他,忽然觉得,比起云为衫这条明线,宫尚角心里的那盘棋,或许才更难猜透。
她轻声道:“公子说的是。只是眼下,怕是还有更要紧的事等着咱们处理。”
宫尚角抬眸看她,眼神深邃:“你想说什么?”
易文君迎上他的目光,缓缓道:“远徵的暗器袋,我想,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晚风拂过庭院,卷起几片玉兰花瓣,落在两人脚边。宫尚角的眸色动了动,没再说话,转身往药庐走去。
易文君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吁了口气。这场戏,才刚刚开始。而她,既是布局人,或许……也是局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