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一样的电车

06谜一样的电车

圭佑看了眼时间，距离0点大概只剩下不到10分钟了。

他正走在新宿的某条街头，脑内的思绪随着有些孤单的脚步声翻飞着。

几个小时前，他特意去见了报警的女孩，对事情的始末算是有了些基本的了解。

“透过监控录像来看，数码波的影响并非持续性的，只存在于电车出现的那一小段时间内。所以可以很容易联想到是有人创造了特殊的电脑空间，并在特定节点开放，困住误入其中的人类。”

远离依旧闪烁着灯火的闹市区，四周渐渐暗了下来，圭佑走过的时候，落在路灯上的夜鸦猛地飞起，在地面上留下一串黑色的影迹。

“每次的发生地点又各不相同，这就说明存在多个电脑空间，或者它的范围足够大。可是，警方后续的蹲守又没有结果。”圭佑把双手插在口袋里，即便是在这个季节，午夜依旧有些凉嗖嗖的。“如果不是巧合的话，那就只有一个解释……电车并非困住误入电脑空间的人类，而是在主动进行‘猎捕’。”

就是这样，像只有生命的野兽。

“警方和三个女孩最大的区别在于‘人数’，警方为了安全起见每次都派遣了大量人手，电车获取了这一情报，所以在有意识地规避。会选择午夜这个时间段，或许就是不想引起过度关注。”

圭佑停下脚步，在他面前的是个有些老旧的站台，站牌上带了点铁锈，在晚风下发出呻吟般的脆弱声音。

“由此得出的结论是，只要形单影只，无论在新宿的哪个电车停靠站点处，都有可能遇上传说中‘不存在的新干线’。”

这也是他没通知千岁，自己在深夜来新宿的原因之一。 虽说加上千岁也不过是两个人而已，但对方既然能窥探人数，说不准也能察觉到他们骇客的身份，可能会有所顾忌。

至于另外的原因，大概是不想打扰队友的好梦吧。他在刚刚成为骇客那会儿就习惯一个人工作了，只是那时总会有个人不厌其烦地远程跟着他……

其实他更希望那人能亲自跟在他身后，而不是给他扔来个绿色毛虫外形的数码程式。

圭佑微微眯眼，站台旁的灯光下有人站在那里，身高不到站牌的一半，焦急的神色像是在等待些什么。

看上去是个男孩，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

注意到他投去的目光，男孩也同时回看向他，表情中染上了一丝惊恐，但却在原地没挪动位置。

“小弟弟，你在等车？”

圭佑走到近前，露出个自认为友好的笑容。

这张大众脸笑起来也没好看多少，但态度温和一些总是好的，他可不想吓到孩子。

“嗯……嗯！”

男孩有些怕生地低下头。

“这个时间没有电车了，我找个计程车送你回家吧。”圭佑继续说。

“不，一定有的！我昨天还……还……”

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男孩迅速捂住了嘴巴，红润的脸蛋鼓鼓的，让圭佑想起千岁今天吃的早餐。

“你是在等那个都市传说吧？”

“……”

男孩有些错愕地看着他，不知道是因为想法被看穿还是惊讶于那开门见山的说话方式。

不过这个反应，也就相当于是默认了。

伤脑筋。

在圭佑眼里，男女老少分别是四个不同的物种，这其中“女”和“少”是他不太擅长应付的类型。

说起来，他自己小时候是什么样的？他只记得每天傻乎乎地读书傻乎乎地玩，正常的少年应该不是他这样子的吧？所以他这种交际方式或许不太合适小孩子。是不是该向千岁取取经会比较好呢……

“妈妈昨天夜里坐了这班公车，在消息上明明说马上就到家的，可再之后就不见了，爸爸说她去朋友家了，但那肯定不对！妈妈一定是失踪了，在这条新干线上！我……我是来找她的。”

男孩怯怯地说，或许在他眼里，已经把这个表情友善的大哥哥定义成了好人。

有点缺乏防备心啊。

男孩的声音不大，但却让和父母感情不是很深的圭佑颇有些感触。

“真有勇气。”圭佑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可是这样做是不对的，这里太危险，你还是……”

谈话声被铁轨摩擦发出的尖锐声响打断了。

一辆纯白的新干线以不算快的速度停滞在两人身前，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长蛇般的车灯直直地扫向前方，能看到漂浮在光柱内细微的灰尘颗粒，那副景象莫名让人觉得阴森。

与其说是从远处驶来，它更像是凭空出现的，一眼可以看到车上有不少人影，但上了霜的车窗让人看不清他们的脸。

一种难言的感受蔓上圭佑的心头，即便是在繁华的新宿，这个时间点的电车，一节车厢里能有三五个人也已经是万幸了，哪里来的那么多人影？

男孩似乎下定了决心似的，在他思考的瞬间，挣脱开他的手臂，匆忙跑上了车。

圭佑知道这是逼近真相的最好机会，错过了不知下次要再等待多久。但是，那辆电车就差把“危险”两个字标在车身上了。

没有过多思考，圭佑叹了口气，他现在恐怕没得选择了，他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正义使者，但也不至于把那个孩子独自丢在车里。

此外，那也是他，作为顶尖骇客对自身实力的自信。

电车丝毫没有要关门离开的意思，显然是在等他进去，这番景象带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就像是那辆交通工具……有了自己的思想一般。

没再迟疑，他紧跟着踏入车门。

大门马上闭合，车子缓缓运转起来，发出发动机的沉闷声响，车灯照射出的光柱随着车身平移，扫过铁轨中央的一条条横格。

圭佑就站在第一节车厢的边缘处，微皱着眉，看着那上车后第一个照面就令他感觉到无比异常的对象——司机。

车里的内置灯异常昏暗，但凭借过人的视力他还是能大概看得清楚。司机是人类没错，他的双手也确实握紧了方向盘，但从指关节到颈部再到侧脸，整个人都是苍白的，就像蜕了一层皮的蛇。那双瞳孔则显得空洞无神，眼白占据了眼球的大部分面积，显然是处于无意识状态。

这种情况下连生死都是不确定的，当然没可能在开车了，所以这辆电车只能是自己在行进。

一眼扫过去，车里的所有乘客都和司机一般无二，就坐在车上一动不动。圭佑觉得自己像是来到了蜡像馆，这里看似有很多人，但其实仅有他一个活人存在。

他突然记起还有个和他一同上车的人。男孩此刻正直立在车厢第三节的座位旁，眼里含泪，狠摇着一位中年女性的身体，那大概就是他失踪的母亲了。但蜡像般的女人当然不会给予任何回应。

回过头看向车门，那里能看到一条窄窄的缝隙，正中央的一小块部位在灯光下泛着银光。那是他的手表，在车门闭合之前，他把手表卡在了车门处，用意是在上车后确认车内外的贯通性，也就是逃离这里的最直接方式。在陌生的环境下这种谨慎是很有必要的。

他随即用力推了推车窗，虽然理所当然地无法打开，但却发现它并非完全密封的，只是玻璃的厚度要远高于一般的电车，普通人不借助工具没办法破窗而出。

这是怎么回事呢……电车的速度明明不快，车内外也保留了一定的贯通性，但是……

随着车门完全闭合的“咔啦”声音，他收回手表，带着细微刻痕的表盘显示出0点4分的时间。

他突然察觉到了一丝违和。

想起那段模糊的视频，被困在车上的两个女孩……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

“大哥哥，大……大家都怎么了？妈妈她……”

男孩的询问声打断了他的思索，稚嫩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感伤。

是个孝顺的孩子，这种情况一定让他很难过。

圭佑摇了摇头，他也不太清楚，合理的推测大概是被注射或喂食了某种药物，但他总觉得不是这么简单的问题。

圭佑摸了摸一名乘客的脉搏，很微弱，但活得好好的。

车子的速度相当平稳，转弯也毫无问题，在这架交通工具内，人类世界的法则像是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死了吗？”

“没。不，还不确定，但应该没有，如果死亡的话，尸体没必要陈列在这儿，不过做这些的人要是有什么特殊嗜好就另当别论了。”

一直走过近半的车厢，圭佑在前方也看到了那个兔笼委托他寻找的目标——叶山咲，那是个梳着高高的单马尾，在身材和长相上都相当有资本的女孩。只是和别人有些不同，她白得没那么明显，就像是蜡像馆里唯一一个没做好的残次品。

是她作为骇客有特别的待遇？还是说只是因为她上车较晚呢？

四下里再度打量了一番，圭佑对当前的状况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

不符合法则的，可能不止是电车，连带着这条公路、这片土地、周围的街景、甚至漆黑的天空。他显然已经身处在电脑空间内部，从见到电车的那一刻开始。

圭佑定了定神，在他身前凭空出现深蓝的电脑界面，他向其中快速地输入一条条指令。虽说车窗外的一切都和现实中一般无二，但在确定了那只是贴图的前提下，破解这种外包装对资深骇客来说不算很困难的事。

就像孔雀张开了尾羽，车内外的景象在刹那间焕然一新，外界是淡粉色的电脑空间背景，内部则切换成了老式火车的长座椅与洁净的塑料桌面，窗框上，不知什么人恶作剧似的系了个骷髅外形的小型装饰。

“这样子……是火车头兽的身体内部啊，原来如此，始作俑者是数码兽么？”

令他略感诧异的是，这部分电脑空间并不算大，或者说它完全是长条形的，几乎仅可供火车头兽行进。他猜测这样做是为了节约空间，这片电脑空间的创造者做不到覆盖整个新宿，但又希望火车头兽可以短时间内经过多个站点，所以为它做了这条狭窄的铁路出来。

 “那么闹剧也该收尾了。”

圭佑猛然扭过头，在他身前出现了青灰色的龙型数码兽——多路战龙兽，身体的轮廓大小超过了火车的横切面，四肢因此刺穿了内表皮，将火车头兽的车厢硬生生截成了两半。

抓紧飞驰而去的前半截车厢的同时，那对翅膀正触碰到电脑空间、或者说铁轨的边界部位，随着尖锐的火花声响，行驶中的火车头兽被那股巨大的阻力硬生生停滞了下来。

多路战龙兽，即便从背后发力，也足以轻松遏止住一辆高速前进的火车！

而它身后那条鞭子般灵活的长尾，此刻已经刺穿了面前那副幼小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