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人现

时间像被拉长的橡皮筋，每一秒都变得粘稠。他看见他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大概是在吞咽口水，看见他耳后有颗极小的痣，被灯光照得像颗埋在雪地里的星，看见他西装领口别着的银色领针，折射出细碎的光，晃得他眼睛发酸。

直到后排突然传来塑料水杯坠地的脆响，“哐当” 一声劈开凝滞的空气，林霜猛地回神，睫毛剧烈地颤动着，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胸腔憋得发疼。大屏幕上的顾森已经迈开脚步，黑色西裤的裤线笔挺如尺，皮鞋踩在地毯上的声音透过音响传来，沉稳得像倒计时的秒针。

“看傻了吧？” 舍友的声音带着笑意钻进耳朵

“我就说他本人比照片好看一百倍，这睫毛长的，女生看了都得嫉妒。”

林霜慌忙低下头，假装整理衣服，指尖触到发烫的耳垂。刚才那几秒像偷来的梦境，顾森的脸还在眼前晃，卷长睫毛投下的阴影，竟和他记忆里苍天大树下的光影重叠在一起 —— 很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光怪陆离的瞬间，他看见过一个穿着白色长炮的男人，站在树下像是在等待，他的侧脸在夕阳里，也有这样好看的轮廓。

顾森对着话筒的声音平稳无波，字句间的停顿都精准得如同程序设定。他说感谢校方的认可，说项目成功离不开团队协作，说未来会继续支持教育事业 —— 这些话他在无数个场合说过，连尾音的上扬角度都分毫不差。

台下的掌声像预设好的背景音，规律地起伏着。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前排那些激动的脸，心里却在盘算着会后的行程：十点半结束发言，十分钟接受媒体简短采访，十一点必须赶到公司，十二点的董事会议上，得想办法压下张副董那个新能源项目的提案。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话筒边缘，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混沌的思绪清醒了几分。

“…… 最后，” 他顿了顿，准备说出结束语，目光习惯性地向后排掠去，“愿我们都能在各自的领域……”

话音突然卡住。

人群后方，有个穿着简单白 T 恤的男生正微微仰头看他，碎发已经被热得贴在脸颊上，阳光透过礼堂高处的窗棂斜斜切进来，恰好落在他发梢，镀上一层柔软的金边。

顾森的瞳孔骤然收缩。

太像了！

像极了那个反复出现在梦里的身影，也是这样站在光里，也是这样安静地看着他，连蹙眉时眼角的弧度都一模一样。梦里的他总是模糊的，像隔着层磨砂玻璃，可此刻这个男生的眉眼却清晰得扎眼 —— 不算惊艳，却有种奇异的亲和力，尤其是那双眼睛，亮得像盛着夏夜的星子。

他握着话筒的指节猛地收紧，指腹泛白，台下的掌声不知何时停了，空气里只剩下自己陡然加快的心跳声。

“啊啊啊，顾森看过来了！”

尖锐的尖叫像针一样刺破凝滞的氛围。前排的女生们疯狂地挥舞着手臂，有人甚至激动地站到了椅子上，裙摆扫过顾森的视线，将那个身影暂时遮去。

顾森猛地回神，喉结滚动了一下，将那句卡在喉咙里的话咽了回去，重新扬起职业化的声音：“…… 发光发热，谢谢大家”

掌声再次雷动，比刚才任何一次都要热烈。他对着台下微微颔首，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再次投向后方。

那个男生已经被涌动的人潮挤得偏了位置，正被旁边的舍友拽着胳膊，似乎在说些什么，他的侧脸转向一边，露出小巧的下巴，阳光落在他耳垂上，像是为他缀上了颗透明的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