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书房的灯光将顾森的影子拉长，投在顾森面前的文件上，他终于放下手中的钢笔，指腹在眉心按了按，那里已经攒起一片酸涩的疲惫。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璀璨，霓虹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几道狭长的光带，如同未愈合的伤口。墙上的挂钟时针沉稳地划过十一点的刻度，发出 “咔哒” 一声轻响，像是在为这漫长的一天画上逗号。

简单洗漱后，顾森换上睡衣，坐到了床沿。水流划过皮肤的凉意尚未散尽，他拿起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刺目的光让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指尖在屏幕上熟练地滑动，很快便停留在了林霜那张带着笑容的证件照上。照片里的他，眉眼弯弯，嘴角扬起的弧度恰到好处，像是盛满了阳光，顾森的指尖不自觉地抚上屏幕，冰凉的玻璃触感下，仿佛能感受到那笑容带来的温度，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力量，正顺着指尖缓缓渗入他紧绷了一天的神经。

这些年，他早已习惯了深夜独处的寂静，习惯了在无数个这样的时刻，可今天，看着这张照片，心底某个尘封已久的角落，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松动。或许是太过疲惫，又或许是这张照片带来了莫名的安宁，今天的顾森入睡得格外早。

意识沉入黑暗的瞬间，梦境便铺展开来。不再是以往那些模糊不清、支离破碎的片段，梦中那道始终朦胧的身影，清晰地变成了林霜的笑脸。

梦里的场景像是被打碎的琉璃，拼凑出一个个奇异却温暖的画面。有时，林霜穿着一件洗得发白却异常干净的僧袍，站在青石板铺就的小庙里，手里捧着一只小小的陶罐，笑着对他说：“你看，这是我今天在山涧里捉的鱼，很小，但很活泼” 阳光穿过他身后的樱花树叶，在他僧袍上洒下斑驳的光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

有时，他又穿着洁白的衬衫，站在厨房门口，围裙上沾着些许面粉，手里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面包，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尝尝看，我第一次做，可能不太好吃” 厨房的窗户敞开着，吹来带着麦香的风，拂动他额前的碎发。

还有的时候，他蹲在一片姹紫嫣红的花圃前，小心翼翼地扶正一株刚栽下的月季，回头冲他招手：“你快来看，这是我亲手栽的，过段时间就能开出满院的花了” 阳光洒在他认真的侧脸上，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泥土里，仿佛瞬间就能孕育出希望的种子。

无论梦境如何变幻，林霜始终带着那样纯粹而温暖的笑容，拉着他的手，让他看他捉的鱼在陶罐里欢快地游动，看他做的饭冒着诱人的热气，看他栽的花在风中摇曳生姿。那些平凡而琐碎的画面，像一道道暖流，缓缓淌过顾森的心房，洗去了他白日里的疲惫与疏离，真实又虚幻。

美好的梦在这一刹那被划破，先前还在庭院里笑盈盈递来陶罐的身影，突然后退了半步。僧袍的衣角在风里翻卷，林霜眼角的泪像断了线的珍珠，砸在青石板上洇出深色的痕，他张了张嘴，声音轻得像羽毛：“再见了，丸”

“不要 ——” 顾森想伸手去抓，却发现自己的指尖穿过了他的衣袖。

场景骤然切换。厨房的蒸汽还在缭绕，衣上的面粉却变得模糊，林霜背对着他站在门口，手里的面包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再见了，丸” 同样的话语，裹着麦香的风砸过来，带着刺骨的凉意。

他向外追去，花圃里的月季却突然全部凋零，花瓣落了满地。林霜转身走向夕阳，发梢的金边像燃尽的灰烬，“再见了，丸”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带着决绝，身影很快融进橘红色的暮色里，只留下他僵在原地。

“不！”

顾森猛地从床上坐起，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透，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漫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哪里还有什么庭院与厨房，只有手机屏幕还亮着，林霜的证件照在黑暗里，笑得依旧明亮。

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