悸动（3）

斯内普曾以为，回忆是他活着的方式。

但人与世界，只是帧帧瞬间。

他并不是认为自己活在片刻，而是在此时此刻，他感受到了生命中的鲜活。过往的麻木和痛苦，他怀着愧疚的心态接受，愿为之付出一切，不敢再渴望幸福。

邓布利多曾说过他有罪，他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他赎罪。为了一个任务、一个情报，他把生命放在了最后。看似活着，实则和死了没区别。以前追求的权利和荣誉，都被他抛在脑后，他早就失去了自我。

许诺不会接吻，她记得爱情小说中写过什么吸吮、轻咬……但她不敢……唇瓣停留片刻，她已经面红耳赤，继而低下了头。

碎发划过斯内普的脖颈，引得他轻微一颤。他不敢对许诺做任何事。怀中的女孩靠在他的肩膀上，像是一只仅对他收起利爪的猫。

这个瞬间，斯内普真切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

但他真的很奇怪，总是在靠近幸福的时候憧憬幸福，幸福进行时却又患得患失。

“诺，我必须和你说一些事。”

“什么？”许诺抬起头，但斯内普却躲避视线，同时松开了握住她胳膊的手。

许诺的心往下一沉，又来！？

她瞥见茶几上的酒瓶，烦躁地拿起来又喝了口，烈性液体再次点燃她的怒气。

在斯内普诧异的目光中，许诺用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肩膀，迫使他直面自己。

“我不想听多事之秋这类说辞。就算世界明天坍塌，就算伏地魔下一秒出现在霍格沃茨，你也不能用这个借口拒绝我。”

“我更不想听年龄和身份的差距。魔法部不会因为这个把我关进阿兹卡班，因为我没有伤害任何人，但你却会因此伤害我。”

“至于惹人非议——我们不是活在别人的眼中，愧疚与顾及他人其实是一种负能量，而肆意与自我则是一种被低估的美德。”

许诺从来没用这样尖锐的语气说过话，甚至身上在散发压抑的魔力，客厅里的物品都在微微晃动。

斯内普想抬手安抚她的情绪，却被一股无形的阻力推开。她在抗拒，她以为自己又要说堂而皇之的话，又要退缩。

“所以——”许诺松开手，感到眼睛又变得湿润，但她这次强忍着没让泪水流出。“西弗勒斯·斯内普，除非你说不喜欢我，说我自作多情。只不过这次我不会再原谅你！永远也不会！”

“我可以当做我们没有接过吻。”她开始讥讽，“嘴唇碰嘴唇而已，我和任何人都可以这样。”

斯内普惨然地摇摇头，喉结轻滚，嗓音暗哑，“诺，我只是想对你坦诚一些事。”

他拿起魔杖，银色的光芒瞬间占据两人的视线，凝聚成一条黑曼巴蛇。

它的尾巴缠绕住斯内普的胳膊，头却搭在许诺的肩膀上。

“你的守护神……不是鹿吗？”许诺抬起手轻轻地碰了碰它，仿佛在触摸一个易碎的泡沫。

但蛇却亲昵地蹭着她的手，仿佛和她认识已久。

“早就不是了。”斯内普的眼底泛起一丝微红，“还记得我教你守护神咒时，曾经说过什么吗？”

许诺不确定地开口，“如果想不出最快乐的记忆，那就想一个给你留下最深刻印象的人，然后再找寻和这个人有关的美好回忆……”

“其实我当时有些疑惑，你在由爱构成的家庭中成长，最不缺的就是快乐回忆。你是一个感情细腻的孩子，完全可以理解透彻。”斯内普握住她的手，“但你练习很多次，魔杖却连一股白烟都冒不出。”

许诺嘴角下压，感觉他在隐喻自己笨。

“后来我又告诉你，记忆可以不只是快乐。”他继续说，“但必须强烈，必须正面积极。”

“因为单纯的快乐让我感到太绵薄，太轻易满足。”许诺接话道。

“所以，生命越晦暗的人，越会放大美好时刻。”

许诺知道斯内普是在说以前的他。

视线再次变亮，这次是一只光影蝴蝶在空中蹁跹。

“Psyche ou topos.”斯内普努力平复内心的波动，坚定地说，“这个咒语，是我专门为你发明的。”

“我问过你，但你当时否认了，我差点怀疑自己得了疑心病。”许诺不想表现的很激动，毕竟从来没有人为她发明过咒语。而且她有预感，斯内普接下来还有很多话要说。

“还有，关于间谍的工作……”斯内普的呼吸忽然急促而沉重。他掀起左胳膊的衣袖，露出可怖的黑魔标记，但很快就被一双手挡住了。

许诺似乎想抚摸，但又怕触发什么魔法，双手便僵在了空中。“肯定很痛，伏地魔这是虐待。”

看到她神情间的担忧，斯内普的心脏收缩更严重了。

“正如你从报纸上看到的那样，我曾经是食死徒，后来为邓布利多工作……但你还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转变。”

“这很重要吗？”许诺是真的不解，也是真的很讨厌用现在的眼光审判过去的自己。

斯内普的冷漠、刻薄、藏匿在内心深处的温柔，以及表达感情时的笨拙……这些许诺都喜欢。而一切的一切，皆由他的过往塑造。

“很重要……”斯内普的嗓子里竟然有一股无法克制的呜咽，“我想对你坦诚，我想让你了解全部的我。”

偷听预言是他这一生最大的罪行……

可能斯内普不说，许诺永远都不会知道；也可能会无意从别人口中得知。

但他害怕她会像别人那般指责他。

当年斯内普去请求邓布利多时，他说自己使他厌恶……是啊，任何人得知这件事的第一反应，肯定都是唾弃他。

许诺有几次想打断，但还是忍住听完整件事情的经过，她的脸色变得很复杂。

“也就是说，当年你做了任何一个食死徒工作以内的事，却因为良心受到谴责。所以虫尾巴的背叛和告密，布莱克和波特自作主张更改保密人，这些事加起来都不如你的偷听行为严重？”

斯内普微不可察地摇摇头，没有出声。

“还是你觉得，我会因为这件事就不喜欢你？”

许诺看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栗，已经明白了。

“但你有没有想过，你在担心失去我的时候，我同样也害怕会失去你？”

“西弗勒斯，我们关系的选择权一直在你手中，这真的太不公平了。”

许诺疲惫地靠在沙发上，感到很困倦，渐渐闭上了眼。

没有哪一刻会让斯内普比现在更想遵从内心。他深切意识到，许诺喜欢的不只是他身上好的一面。

“诺，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握住女孩的手，落下一个吻。

许诺勾了勾嘴角，顺势倒在他的怀中，“西弗勒斯，抱我去床上吧，我真的困了。”

斯内普微抿下唇，稳稳将她抱起，他感到心跳如雷鸣般轰动。他明明没有喝酒，却感觉体内的血液变得炽热。

然而许诺已经睡着了。

眉眼舒展，呼吸安稳。

他把她放在床上，发出一声极浅的喟叹，体贴地为她掖好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