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沙诡
飞舟在无边古国的边境落下时,黄沙正卷着热浪扑面而来。王弦踩着滚烫的沙砾,看着远处起伏的沙丘,忽然明白神虚剑那句“风沙能吹透骨头”是什么意思——这里的风里带着细碎的沙粒,打在脸上像针扎,连空气都透着股干燥的铁锈味。
“跟紧点。”顾萱萱从包裹里翻出两顶遮阳帽,帽檐上挂着轻纱,“无边古国的沙漠里有‘沙诡’,专拖落单的旅人。”她指着远处沙丘上偶尔闪过的黑影,“看到没?那就是沙诡的影子,它们怕强光,白天不敢出来,晚上才敢活动。”
王弦接过帽子戴上,阳境八阶的灵气在体内运转,试图抵挡热浪,却发现这里的天地灵气异常稀薄,还混杂着种让他心悸的气息——和神玄裂渊的暗元素相似,却更阴冷,像藏在暗处的眼睛。
“王家的旧址在哪?”王弦问。
顾萱萱从包裹里掏出张羊皮地图,摊开在沙地上:“按地图说,应该在黑风城。不过要到黑风城,得穿过这片‘迷沙渡’,据说里面的沙丘会自己移动,好多人进去了就没出来。”她用手指点了点地图上画着骷髅头的区域,“而且,这里是你父亲王厉的管辖范围,城里到处都是他的眼线。”
王弦的指尖落在“黑风城”三个字上,纸面粗糙的触感让他想起母亲留下的那半块玉佩。他忽然想起姬动的话——“溯洄镜能照出过去的真相”,如果能拿到镜子,是不是就能知道当年王家灭门的真正原因?王厉又为什么要投靠无边古国?
“走。”王弦将地图折好塞进怀里,魑剑在腰间微微震动,像是在预警。
两人走进迷沙渡时,太阳正挂在头顶。沙丘在热浪中扭曲成奇异的形状,偶尔能看到半截枯骨从沙里露出来,被风一吹,又簌簌地落回沙中。顾萱萱边走边撒着什么粉末,说是她父亲给的“避沙粉”,能让沙诡不敢靠近。
“你父亲……知道你和我一起来?”王弦忽然问。
顾萱萱撒粉的手顿了顿,随即笑道:“当然知道,他还说让我多照顾你呢。”她的声音有点飘,眼神躲闪着没看王弦。
王弦没再追问。他看得出来,顾萱萱在撒谎。神王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女儿跟着一个要去复仇的“麻烦”,还跑到这种险地?这里面一定有蹊跷,就像妖孽学院突然派他来无边古国一样。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太阳开始西斜,沙丘的影子被拉得老长。顾萱萱突然停住脚步,指着前方:“不对劲,我们好像在绕圈。”
王弦抬头望去,只见远处那座形似鹰嘴的沙丘,分明是他们两个时辰前见过的。沙地上的脚印被风吹得模糊,却能看出一圈圈盘旋的轨迹。
“是迷阵。”王弦沉声道,体内灵气运转,试图感知阵法的节点,却发现周围的沙粒都在微微震动,形成了某种诡异的共振,“有人在暗中操控。”
话音刚落,一阵阴风突然从沙丘背后吹来,带着股腐臭的气息。顾萱萱脸色一白,从包裹里掏出张符箓:“是沙诡!它们提前出来了!”
黑暗中,无数黑影从沙里钻出来,没有固定的形状,只有两团幽绿的光在闪烁,像漂浮的鬼火。它们滑过沙地时没有声音,却带着能冻结血液的寒意,朝着两人围拢过来。
“点火!”顾萱萱将符箓往地上一扔,符箓炸开,燃起团橘红色的火焰,沙诡们果然后退了几步,在火焰边缘不安地徘徊。
王弦趁机拔出魑剑,剑身上的金色符文闪过微光,周殇剑神的那缕剑元被惊动,散发出淡淡的威压。那些沙诡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幽绿的光里多了几分恐惧,竟开始往后退。
“它们怕你的剑!”顾萱萱惊喜道。
王弦却皱起眉。沙诡怕的不是魑剑本身,而是剑里的周殇剑元。这说明操控沙诡的人,很可能知道周殇剑神的存在,甚至……和当年的封印有关。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伴随着粗犷的笑声:“哪来的小娃娃,敢闯我王将军的地盘?”
王弦抬头,看到一队骑兵从沙丘后驰来,为首的是个络腮胡大汉,穿着黑色铠甲,腰间挂着柄弯刀,铠甲上的纹饰和王家旧物上的图案一模一样——那是王家的族徽。
“王将军的人?”顾萱萱握紧了符箓,低声道,“是你父亲的部下。”
络腮胡大汉勒住马,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王弦,眼神在他腰间的魑剑上顿了顿,随即露出抹狞笑:“这柄剑……有点眼熟啊。莫不是当年王家那漏网的小崽子?”
王弦的指尖在剑柄上捏得发白。漏网的小崽子?看来这些人早就知道他的身份,设下迷阵和沙诡,就是为了等他自投罗网。
“把他拿下。”络腮胡大汉挥了挥手,身后的骑兵立刻拔刀,刀光在暮色中闪着冷光。
王弦将顾萱萱护在身后,魑剑直指大汉:“我父亲在哪?”
“将军?”大汉像是听到了笑话,“就凭你也配见将军?不过你这柄剑倒是个好东西,献上来,老子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话音未落,大汉突然惨叫一声,从马上摔了下来。只见他的脚踝处缠着团黑影,正是刚才退去的沙诡,此刻竟像疯了一样,死死地啃咬着他的皮肉。
“怎么回事?!”其他骑兵大惊失色,纷纷拔刀去砍沙诡,却发现刀砍在黑影上如同泥牛入海,根本伤不了分毫。
王弦也愣住了。这些沙诡刚才还怕他的剑,现在怎么突然反过来攻击王厉的人?
顾萱萱突然拉了拉他的衣袖,指着远处沙丘顶端:“你看那!”
王弦抬头,只见沙丘顶端站着个黑衣人,披着件宽大的斗篷,正朝着这边抬手结印。随着他的动作,那些沙诡变得更加狂暴,不仅攻击骑兵,连周围的沙丘都开始剧烈震动,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要从沙里钻出来。
“是控沙术!”顾萱萱脸色发白,“是无边古国的国师,据说他能操控整个迷沙渡的沙诡,连你父亲都要让他三分!”
王弦握紧魑剑。国师?为什么会突然对王厉的人动手?这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就在这时,络腮胡大汉已经被沙诡啃得只剩半截身子,临死前朝着王弦的方向嘶吼:“将军不会放过你的!王家的债……你永远还不清!”
“王家的债?”王弦低声重复着这句话,脑海中突然闪过母亲临死前的画面——她手里也握着半块玉佩,嘴里喊着“别信国师”,然后就断了气。
“快走!”王弦突然反应过来,拉着顾萱萱往沙丘后面跑,“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但目标不是杀我,是让我看到这个!”
顾萱萱被他拽着跑,不解道:“看到什么?”
“看到王厉的部下被国师杀了,让我以为国师是敌人,王厉是……”王弦的话没说完,就被身后传来的巨响打断。
只见那沙丘顶端的黑衣人突然炸开,化作无数沙粒,融入周围的风沙中。而那些狂暴的沙诡像是失去了操控,纷纷缩回沙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骑兵的尸体和血迹被风沙迅速掩埋,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王弦站在沙丘背后,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忽然觉得背后发凉。从进入迷沙渡开始,他们就像在别人写好的剧本里演戏——迷阵、沙诡、王厉的部下、突然出现又消失的国师……这一切都太刻意了。
“是你父亲?”顾萱萱喘着气问,“还是……妖孽学院?”
王弦没说话,只是握紧了腰间的魑剑。剑身上的金色符文再次亮起,这一次,他清晰地感觉到,周殇剑神的那缕剑元在排斥着什么,像是在警告他远离这片沙漠。
“先去黑风城。”王弦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安,“不管是谁在背后搞鬼,到了黑风城,总能找到点线索。”
顾萱萱点头,从包裹里掏出水壶递给他。王弦接过时,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指,发现她的手很凉,还在微微发抖。
“你怕了?”王弦问。
顾萱萱摇摇头,又点点头,小声道:“我父亲说,无边古国藏着比暗元素更可怕的东西,还说……如果遇到戴青铜面具的人,一定要跑。”
青铜面具?
王弦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人影——五年前在修炼塔第七层遇到的那个赤身男子,他脸上虽然没有面具,但眉心的黑纹,和刚才那黑衣人结印的手势几乎一样。
“走吧。”王弦将水壶还给她,眼神变得凝重,“天黑前必须走出迷沙渡。”
两人继续往前走,风沙在身后卷起,将他们的脚印一点点抹去。王弦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离开后不久,一道身影从沙里钻出来,正是那个本该死去的络腮胡大汉。他摘下脸上的伪装,露出张年轻的脸,对着远处黑风城的方向单膝跪地:
“将军,少爷果然识破了迷阵。国师的人已经按计划撤了。”
黑风城深处,一座灯火通明的府邸里,一个身着银色铠甲的男子站在窗前,手里摩挲着半块玉佩,玉佩的另一半,正躺在王弦的纳戒里。
“知道了。”男子的声音低沉,带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让‘影’继续跟着,别让他出事。”
“是。”
男子望着窗外漫天的风沙,忽然低声呢喃:“弦儿,别怪爹……有些债,必须有人来扛。”
风沙穿过窗棂,卷起他鬓角的白发,露出额头上一道狰狞的疤痕——那疤痕的形状,竟和王弦石海里那缕剑元的纹路,隐隐有些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