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崖下的风,呜咽了三天三夜。
顾予安的人几乎将那片深渊每一寸土地都翻了过来。
荆棘划破了锦衣,岩石磨穿了鞋底,他们找到了一些被野兽啃噬过的不知名动物的残骸,找到几片挂在枯枝上、被山风撕扯得褴褛的绯色纱衣碎片,甚至找到了一枚沈离常戴的、已经摔出裂痕的青玉耳坠。
唯独,没有找到人。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抹决绝坠落的绯色,就如同被深不见底的幽谷彻底吞噬,连同他最后那破碎的微笑和眼泪,消失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几缕残破的布条,证明那场令人心胆俱裂的坠落并非噩梦。
顾予安握着那枚裂开的玉坠,站在崖边,整整一日一夜。
霜白的发被山风吹得狂舞,玄色的衣袍猎猎作响,他如同一尊失去灵魂的石像,只有眼底那一片死寂的、猩红褪去后留下的无边灰烬,证明他还活着。
苏木槿也派了人,疯了一样在山下搜寻。
那个总是带着肆意笑容、嚣张跋扈的苏家小公子,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变得沉默阴鸷,时常对着空气发呆,或是突然砸碎手边一切能砸的东西,然后看着满地的狼藉,发出困兽般的低吼。
最终,搜寻的人陆续撤回。希望如同崖底的雾气,一点点散尽。
顾予安带着那枚碎裂的耳坠和几片碎布,回到了已然天翻地覆的顾家。
接下来的日子,圣城见证了顾家新家主如何以雷霆万钧之势,肃清内部,整顿家风。
所有参与构陷、知情不报、或是曾对沈离落井下石的人,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他手段狠戾,心思缜密,再无人敢因其曾经的“聋哑”而有半分轻视。
御贡一案,被他从头到尾,彻底翻了过来。
他拿出了确凿的证据——那些从老家主暗格中取得的、与某些官员往来的密信,巧妙地引出了苏家以次充好、姜望(姜罔)暗中破坏的证据链。
他甚至找到了当年经手胁迫沈离的顾家老仆,以及知晓姜望男扮女装、心怀不轨的证人。
一桩桩,一件件,在顾予安冷酷高效的运作下,清晰无比地呈现在世人面前。
沈离的冤屈,被彻底洗刷。
“译官沈离,蒙冤受屈,以死明志,其情可悯。”——神主的最终定论下来时,顾予安正坐在已然焕然一新的书房里。
他听着管事的回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指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反复地摩挲着桌上那枚裂开的玉坠。
苏家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赔款、让利、声誉扫地,几乎退出圣城顶级商会的行列。
苏木槿被禁足家中,再无往日半分风采。
而姜望……那个顶着“姜罔”名字嫁入顾家、掀起无数风浪的“美人”,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再无踪迹。
无人关心他的去向,或许已被盛怒的顾予安私下处置,或许早已逃之夭夭。
尘埃落定。
冤屈昭雪,仇敌伏诛。
可顾予安的世界,却从此只剩下一种冰冷的死寂。他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更加难以接近。
他高效地处理着家族事务,手段比以往更凌厉,眼光比以往更精准,顾家在他的掌控下甚至比以往更加强盛。
但他身上那股活人的气息,却仿佛随着那抹坠下悬崖的绯色,一同死去了。
只有每年特定的时候,他才会稍稍流露出一点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