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谈会，主要是玄门百家家主的谈话会，主宴当中，各家主各坐其席，侃侃而谈。宴外设置猎场，内置凶尸异兽，主供随家主而来的小辈、门生们比试娱乐，排解无聊。年年如此，向来无甚趣味。

蓝景仪与金凌素来不和，若是往年，不管大小场合，都少不了要相互较真一场，今朝你赢，明朝我胜，往往复复，两人从不觉得累。可此次宴会，蓝景仪却好像蔫了似的，不管金凌如何挑逗，他都不为所动，也极少见的懒得比试，就算是下场了，那也是大败而归。

思追也挺纳闷的，话说，景仪总有心事，该是为了聂宗主，可是方才泽芜君做东，给了他们说清楚的机会，话也说明白了，怎的景仪还是不高兴，他十分不解。

“景仪，今日你好像有些不在状态呀，往时你若是输了，金小公子稍微一激你，你必定是要说回去的，可怎的，今日却又不在乎了？”

两人并肩站在赛场旁边，眼前，其他家族的门生正在合力对付一头巨大的三角巨犀。思追转头，见旁边的景仪正目光迷茫望着远处，一言不发，便好奇的问到。

景仪没有看他，只是淡淡的说道：“我在乎那些做什么。”

“这不像你啊，”听到蓝景仪说这话，思追简直震惊，连忙拍拍景仪的肩膀，继续说道：“早上起便是如此了，特别是见了聂宗主以后，总是心神不宁的，特别不正常。”

景仪回过神来，恰看到思追一眼担忧的看着自己，蓦然笑了。“哪有什么不正常的，我平时就是有些看不惯金凌罢了。只是……今日天气有些冷，我病久了，懒得动，不想冒头。”

景仪随便想了个理由，倒还算合理，先是看了一眼蓝思追，随后又拍了拍思追的肩膀，示意他放心。

思追看着景仪，眼神中充满了不信，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清河多山少水，不似姑苏般山清水秀，重重叠叠的高山上树不成林，稀稀潦潦的拽着大地，露出大片的黄土。夕阳西下时，给予大地的余光总是要照射在山峦的一侧，焕发出金色的光芒，倒也还展现出些许生机，到不向往常般死气沉沉。

清谈会很快结束了，众人陆陆续续出了清河。

景仪思追二人跟在泽芜君身后，缓缓走出。这路上，景仪总是要回头望一眼这逐渐远去的不净世。巍巍城墙，以山石为材建造，如经刀砍斧劈一般，坚固而巍峨，这严肃的建筑，与他的性格一点也不像。

有些失落。聂怀桑此人，向来不喜应付琐事，一心只有山水，吃喝玩乐，人前正经而已。若是曾经，不管是自己家开的宴会，还是去参加别人家的，他总会趁着其他人不注意，悄悄地拉着蓝景仪溜走，或偷跑到无人的地方蹲着玩儿蚂蚁，或是干脆溜去游船打鸟，胡作非为。

可是今天，蓝景仪案子里盼了许久，聂怀桑却都没有悄悄来找他。

此时景仪心中可谓是五味杂陈，又喜又悲。他在心里努力的告诉自己，那定是个城府极其深的人，自己很早就有这样感觉了，如今两人心知肚明，他肯主动避让，放过自己，于己来说，反倒不是什么坏事，自己就更应该识时务些，离他远一点了不是吗，还有什么可不知足的？

想到这里，蓝景仪脸上止不住泛出一抹苦笑来。

“景仪--”

思绪陷的很深，神似游离天外，竟是连思追的叫唤都没有听到。一时间反应过来，眼神迷茫，转头望向一旁的思追。

“啊？怎么了？”

蓝思追也不再疑惑，反正蓝景仪也无将心事与他说出之意，他不勉强，只轻轻叹了口气，指了指景仪的腰上，说道：“我记得你来的时候腰上系了个香囊，方才在猎场我还见你把玩的，是不是落下了？”

景仪一愣，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腰带，确实是空空如也，少了东西。而那少了的，正是那个镂空的鎏了银的香囊，没有什么灵力，也不是法器，几年前还丢过一回，后被聂怀桑捡到，亲自还了回来，只记得当时他在午睡，为了还它，聂怀桑还在树下晒了好几个时辰的太阳。

这香囊本已经被蓝景仪在箱底压了一年有余了，今日出门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打错了，生生把它翻出来挂上。

思绪流转，蓝景仪脑海中再次浮起那个人，那张脸：尚是夏日，烈日当空，阳光透过柳枝打在他干净的长衫上，聂怀桑手执一把折扇，笑意盈盈，眉眼弯弯的看向他，额头上布了一层细微的薄汗。他向自己招手，一脸高兴的问到：“小景仪，午休好了？我可等了你好久。”

也就是那一次，聂怀桑第一次讨得了景仪的欢心，让他对他放下了戒备。

“是重要之物吗？若不是，倒可以麻烦聂宗主帮忙找一找，到时候遣人给你送到云深不知处。”思追见景仪一脸迷茫，对他说道。

“不必！”景仪突然猛地抬起头，说道，“我自己回去找！”说完便像活过来了一般，如箭一般往回跑了回去，只留蓝思追一脸茫然。

“唉——？？景仪？”

思追朝蓝景仪的背影抬手，唤到，不解的看了一眼蓝曦臣，而蓝曦臣却只是冲思追笑笑，语气温和的说了句：“随他去吧。“

***

不净世内，仙门世家皆已散去，聂家的家仆门生忙忙碌碌，正在收拾。

聂怀桑爬在猎场的栏杆上，浅棕色的眼睛无神的望着远处昏暗的浅云，手中折扇打开，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飘然在空中的细小雪花。忽见一朵稍微泛蓝的晶莹雪珠，好似活了一般，在空中跳跃着落到了地上，很是活泼的模样。

聂怀桑被那片雪花吸引，目光跟着它落到了栏杆下的某一个角落。

那雪花也是顽强得很，都掉到地上了还挣扎着不与其他雪堆融为一体，在本就虚弱的夕阳照射下，释放着属于它的光芒。

聂怀桑忍不住一笑，这倔强的样子，倒是像极了那个小孩子。随后又摇了摇头，绕路走到廊下雪落处，蹲下身去，打算去拾那颗小雪珠，正要去捡时，眼睛不经意间却被一道微光晃了一下。

“？”

聂怀桑疑惑，拾起那晃了他眼睛的东西一看，正是一个银色镂空的香囊。

一看手中的香囊，虽无灵气，却很精致，通体镂空的圆球上雕刻着细致的云纹图案，内里的小孔中存放的香料早已经燃尽，却还是向外流露着若有若无的清香，沁人心脾。

聂怀桑拨了拨香囊上结着的小穗子，一眼便认出了它。蹲在原地许久才站起来，先是瞧着香囊半天，而后小心翼翼的将其揣入怀中。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嘴角不经意间上扬了好些弧度，整个表情仿佛迎来了久违的阳光，渐渐温暖了起来。

“果真还是个小孩子，到哪里都是这么粗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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