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感性上,真的很喜欢这部小说。从第五章开始,被其其格的那句“妈妈以前说过,我的巴帕会骑着一匹黑骏马来看我们”惹哭了,然后越往后面和索米娅的相见,情绪一直处于非常不稳定的状态,可能是自己太感性了。
其实有点弄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哭得那么惨,故事的开始就已经点明了一切的,或者说这本身就是一个很普通的故事,或许就像文本中说的,是“灵性”在牵动着我吧。
发泄完之后,需要好好理一下自己的思路了。
首先,是小说的“导引”部分,它给我一种史诗的悲怆与悲壮,我怀着一股敬意,逐字逐句地去读,像是一种类似于worship的心理。不敢或者说不想读快了,潜意识觉得它很重要。
对于草原的意象,一开篇小说家就给我们点出来两种不同的所指。在外乡人看来,草原,是牧歌中听到的有关罗曼蒂克的摇篮,那些白云,鲜花,姑娘和醇酒是诱人的;而这些,是很难体会那些歌子传达的一种作为牧人心里基本素质的心绪,那些大自然蒸腾着的草味,是习以为常的,是浓烈呛人的。
而草原的能指,在小说家的描写中,我们可以看到一种女性化的表达,特别是容易联想到母亲:“舒缓起伏的草原”,一种女性化的表现,像舒缓起伏的腹部,有婴儿卧在母亲怀里,感受着平缓浅淡的呼吸和心跳;又或是孕期的子宫,胎儿在肚皮底下,感受母亲爱意的抚弄,很容易让人沉溺的温柔。
带着“缺憾,歉疚和内心创伤的”孩子,兜兜转转回到了草原母亲的怀抱,“天上的风雨来了,鸟儿躲在他的巢里”。
之后引发我一系列联想的,是作者提到的“灵性”——“一丝难以捕捉的心绪从胸中漂浮出来,这是一种莫名的 连他自己也未曾发现的心绪”,这种心绪,在草原特定的环境里,是不会被理睬或抚慰的,它面对的是粗犷强悍,冰冷的,男性的面容,这直接筑起了一道高墙,挡住了外部的所有潜入的可能。只有当烈性的酒摧毁这防线,天性才会被释放。不确定这人格面具的背后还是阿尼玛还是那些阴影,又或者两者兼有,可能还是会更偏向于阿尼玛,那种柔软的母性的倾向。
一种形而上的东西,但在那简淡古朴的牧歌中,却得到了最充分的表达和凝结。
那段关于音乐感的描述会想到日神和酒神艺术。一些不成熟的想法:戴好了人格面具,就像日神那庄严到甚至有些压抑天性美起了反噬作用,酒神从内部开始逐个击破瓦解,展现出那处于潜意识中的“一丝难以捕捉的心绪”。
结尾我扑向草原,像是一种回归母体,做着一场最后的告别。用新生或许不太合适,不是回到母亲的子宫,而是母亲温暖的怀抱 做一次真正的告别,一个男性最终的成长,“那些骑在马背上的男人”一样。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父亲对我的称呼一直是“牛犊”,区别只是有没有加上一个小,还有和索米娅告别时我暗中对自己的呼唤“快点成熟吧”。
一个很有趣的点,在我十三岁的时候,就升起了一种战胜父亲的自豪感,后来这种感受与日俱增,“我”觉得自己已经是个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了。我一直在意着自己的成长,从拥有一匹骏马,到一个美丽的姑娘,只是索米娅终究是跨过了伯勒根,而我的成长也因而悬置了十四年。
如果从“俄狄浦斯”的角度分析白音宝力格的家庭关系,事情似乎会明了一些。在一开始的家庭关系中,“我”的母亲关系是缺位的,在来到草原后,从额吉身上得到了补充,同样缺位的妹妹,索米娅也进行了替换。这种关系一直和谐地维系到我的十八岁,因为索米娅“怀孕”而产生了变动,她不再是那个清晨“脸颊妩媚的姑娘,正动情地凝视着一派幸福醉人的红霞”,“我”最终选择了离开。
设想一下十四年来“我”的经历,我在有意地遗忘索米娅的改变,只要现在离开了,索米娅就好像没有生下其其格,索米娅就还是“我”心中那个纯洁天真的姑娘,依次“我”蒙蔽着自己只为堪堪地维系那早已打破的家庭关系。直到再次回家,回到草原,故乡的怀抱,在夜风中骑行两百余里,一点点地揭开索米娅的生活现状,慢慢地撕裂那个红霞中的姑娘,痛苦且清醒地意识到她不可能承担着于我来说妹妹或者爱人的角色关系,她已经是一位母亲。
索米娅和白音宝力格就像一组对比实验,她一直在成长着,且已经成熟了,或许就是在天葬额吉的那个夜晚,又或者在其其格出生的时候。“那个梳着羊犄角辫和我同骑一牛的小女孩,那个束紧腰带朝我奔来的少女,那个红霞中的姑娘”已经是一个赶车人泥屋里的主妇了。她不在能生育,可生命却一直在延续;没有不会死的老人,却一直会有老人。
那熟识的绰约身影哟,却不是她,却处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