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声停止。他的狐足最后一次抬起,摸了摸我苍白的、颦颦的眉心,一如这五百年。但从今往后,我们不再有下一个五百年。
辛夷死了。
我心中哀花,如霹雳一样地绽放。
我大怮:“辛夷,都怪我!是我置气、离开、昏睡,没有护你安全。你不要死,快醒来,让我再看看你……”
他再也不睁眼,眉目带笑,喊我一声小蝴蝶了吗?我守着辛夷冰凉的狐尸,整整三个日夜,一动不动,呆如木石。
一直到袖口中滚出来一包藕荷色小帕,才击打到我近乎凝固的心神。这帕子乃五百年前帝君相赠。
那年下凡时,他认为我这灵肉壳子太闷太呆,这样到人间,岂不是要吃许多苦?是以给我捐出了五条藕荷色小帕子,其中裹着一味蝴蝶的药引。锦囊不算,也不是何等灵丹妙药。但一想到帝君的教诲,或有另外的神通,我哀默的头脑忽得到了极大的振奋。
是了,是了,去向帝君求情,他仙术卓绝,慈眉善目,让他救救辛夷……
我当即撷了其中一条灵帕,下一刻青渺渺云雾靧面,周身境界已改了一副天地。我到了天上。
玉户清光,仙葩盈灿。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
我弹开了这一丈青灰色云绡,正看到五百年未见的帝君坐在小桥亭水里,手中握着一卷书册。小小髫童,发白如雪。
我奔到前去,泪落不止。他似乎知我来意,一双眼神晶光烁烁,慈蔼而威严:“揭开了帕子,你当真要救那狐狸吗?”
我明白帝君是神仙,必定有万千个法子挽救辛夷的命运。这时心中仿佛升起了莫大的希冀,我哭哭啼啼,紧紧说道:“是的,是的!帝君,快帮我救救他!”
“既然如此,那你便去吧。”
那时帝君看我的目光,似悯似悲,似喜似叹,纷繁复杂。手中一卷蝴蝶装的书册大开,纸页飞飞落落。同时,他挥了一袖子,送给我一道困浮浮的绵风。
临睡前,只听到他不悲不喜的一句:“人间啊,你是不是一个悲伤的圆……”
我再醒来,却是身处不知何处。
是一所人类居住的楼房。拢了薄缦素烛,雅致幽丽。我向外探去,隔厢房一层水晶珠子帘,望到一架屋外豆花清露。架下两人,一个玉面道士,一个癞头和尚。
当时无法化人,无法施法,只能为蝶行动。我动了蝶翼,附在门外,细细听到那二人对话。
那僧是个狂僧,说话诞乱不堪,揪住那道士,嘻嘻笑笑:“道长莫走,你这一走,心魔可要吃了道心。”
那道本来多不耐烦,听罢,却是沉吟了:“大师竟知道我如今心魔大炽吗?”
“嘻嘻!可谓是,面带死相,心头不亮。”
“大师可有解法?”
“好说,好说!”那疯僧双手挥攉,一面说,一面长笑而去,“庄梦生,杀了百花谷狐,便可解。”
我旁听到此,大惊而飞出。撞见了那道子庄梦生。这是一位美貌的男子,颜若苕华,肌如荔肉,抱拂尘,束道冠。一双眼睛却是美丽而冰凉,阴沉沉的泉,毫无一点人情可言。额关洁白无痕,其上一点赤红的痣。他踱入内室,翻阅典籍,似乎在思考该如何搜索百花谷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