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之死,此中缘由,我便已推敲到八九不离十。好你个庄梦生,辛夷苦苦等你五百年,竟是你杀了他!
想明白却也无法。帝君助我拨乱了时空,却也因此受限。如今我身无仙法,一只平凡的蝶,连人都做不成功,该如何解了辛夷这桩死生的祸事呢?我颓败了呀。
这几日,我受限制,无法脱离庄梦生方圆三丈,只能时时跟随在他身后,欲意拦他杀没辛夷。又是焦急,又是心忧。
庄梦生,人间叫他蘧蘧道人。青山派一代宗师,习黄老之道,灭三睛虎妖,治百花谷歹疫——此百花谷,指百花谷小镇。他乃是百花谷人口。
这个人类,道法深邃,修行厚重,目不多瞻,情不多移,颇谙大道不仁之妙义。据说他本还有妻室,却从不耽于女情色相,真正的一心证道。若不是他杀了辛夷,我对他,其实是极其欣赏的。
这段时日,庄梦生正居于他百花谷镇的故乡中,受心魔之困扰,性情十分无常。我并不知道我的辛夷如今身在何所,但一想到那可预见的结局,一想到辛夷干枯的、疲倦的眼,就知道那一日终会到来。我想来想去,想到十分哀伤,哀伤到觉也无法睡着。
那一日,终究是来了。
清晨,日光刚登在一架丝丝絮絮的荼靡架上不久。庄梦生又一次前去百花谷寻觅狐踪,我跟随。
他在丘中缀留已很久,却是未果,该要无功而返了。今日无事,我胸膛里才放下了这半颗忧郁的心,却横生变故。
庄梦生正走过一株三人合抱的老榕。咻地一声!却有一支毒箭破风而来!
我在百花谷已生活五百年,自然知道,这是镇上猎夫设下的捕兽陷阱!百花谷日夜多雾,易迷易失,人迹素少,平日只有虫鸟走兽活动。
在这一个生死攸关的时刻,我和庄梦生一齐盯着那放射出幽幽毒芒的箭矢。愈来愈近,愈来愈近,近到那箭只能看成一个黑黑深深的点。
命一字,到头了,不过一个点。
又在这时,我眼前忽然撞入一道红色的身影,赤红如火,绚烂如电。那身影急急一踏毒矢,它便偏小小地离了一寸。几乎擦着庄梦生的发丝,没入了身后的榕树。
我看那熟悉的狐影,心中大动,眼泪满攒。一面觉得是意料之外,一面觉得是冥冥之中。辛夷,是的了,他总是等庄梦生,他总是爱庄梦生,又如何舍得看庄梦生丧生箭下呢?
庄梦生刚从死局中脱生,惊魂未定,但他涵养好、见识广,并未露出丑态,依旧冷穆美丽。他看着那静静凝立的赤狐,语带犹疑:“百花谷狐?”
那狐就与他静谧地相望,眼睛里一片温和的海,绵绵地,一望无际。
我只见庄梦生缓缓地提起那一柄寒光黯黯的剑,乍然一惊,顿时知晓他所欲何为。怒火与急火,烧得五蕴俱颤。我大叫出声:“不——”
庄梦生动作不停,似若无闻。辛夷却竖起一双狐耳,向我的方向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