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飞声】24.天机山庄

天机山庄门前，空气仿佛凝固了。

何晓惠那一声脱口而出的“婉娘的女儿？！”，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每个人耳边。

笛照夜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至头顶，血液似乎都冻结了。她猛地抬头，清澈却总是冰冷的眸子里，此刻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茫然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藏的悸动。婉娘？女儿？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指向一个她从未敢设想、也从未拥有过的身份——母亲的女儿？

她自幼在笛家堡长大，记忆里只有编号、训练、厮杀和无处不在的控制与痛苦。“父母”、“家庭”这些词汇对她而言，遥远得如同另一个世界的故事。她曾以为自己不过是笛长源从哪个乱葬岗或人牙子手里捡来的无数孤儿之一。

可现在，这位地位尊崇、第一次见面的天机堂主，竟一口叫破了她可能与某个被称为“婉娘”的人的关系？

笛飞声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笛照夜脸上，试图从她震惊的表情中分辨出真伪。他一直以为她只是笛家堡培养出的利器，难道她的身世还另有隐情？这与笛家堡、与南胤、与罗摩鼎又有什么关联？

李莲花则微微眯起了眼，嘴角那抹惯有的、看似懒散的笑意加深了些许，仿佛眼前这一幕正是他意料之中，或者说……引导至此的。

最懵懂的当属方多病，他看看自己失态的母亲，又看看脸色煞白、摇摇欲坠的笛照夜，结结巴巴地道：“娘、娘亲？您……您认识照夜姑娘？婉、婉娘又是谁啊？”

何晓惠此刻也已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她迅速收敛了外露的情绪，恢复了身为一堂之主的雍容气度，但看向笛照夜的目光却依旧复杂无比，充满了难以置信、怜惜、以及一种沉重的追忆。

她没有立刻回答儿子的问题，而是深吸一口气，对众人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诸位远道而来，又皆是小宝的朋友，还请入内奉茶，再细说不迟。”

她的目光特意在笛照夜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和：“孩子，你也一起来吧。有些事情……或许到了该让你知道的时候了。”

笛照夜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了笛飞声。笛飞声眉头紧锁，但最终还是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眼下情况扑朔迷离，这天机堂主显然知道些什么，或许是与罗摩鼎、与笛照夜身世相关的关键线索。

一行人各怀心思，跟着何晓惠进入了机关重重、布置精巧的天机山庄。

来到一处雅致安静的待客花厅，屏退左右后，何晓惠的目光再次落在笛照夜脸上，仿佛透过她清冷的眉眼，在看另一个人的影子。

她轻轻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追忆与伤感：“像……真是太像了。尤其是这双眼睛，简直和婉娘年轻时一模一样……”

“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方多病急切地追问。

何晓惠缓缓道：“婉娘，姓苏，名婉。她并非江湖中人，而是……与我自幼一起长大的手帕交，情同姐妹。她出身江南书香门第，性情温婉，精通音律书画，是世间难得的美好女子。”

她的叙述将众人带入了一段尘封的往事。

“大约二十年前，婉娘随家人出游时，结识了一位神秘的男子。那男子武功极高，风采卓绝，却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忧郁气质。婉娘对他一见倾心，甚至不惜违背家族意愿，也要与他在一起。”

“后来，婉娘便随他走了，离开了江南。起初还有书信往来，信中满是幸福甜蜜，说她与夫君隐居在一处安静之地，日子虽平淡却美满。她还提到……自己有了身孕。”何晓惠的目光温柔地看向笛照夜，“那时，我还在信中笑话她，说要给她未来的孩子做干娘。”

“然而，好景不长。在她孕期约莫七八个月时，书信突然中断了。我多方托人打听，却杳无音信。仿佛他们一家三口，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一般。”何晓惠的语气变得沉重起来，“我心中不安，曾亲自派人去他们最后信中所提的居所寻找，却只找到一处早已人去楼空的院落，并无打斗痕迹，但也找不到任何关于他们去向的线索。婉娘……和她那位神秘的夫君，以及她未出世的孩子，就此成为了我心中多年的悬案和痛。”

花厅内一片寂静。

何晓惠看向笛照夜，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情感：“孩子，我初见你时如此失态，只因你的容貌，尤其是眉眼间的神韵，与我那逝去的姐妹婉娘，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而你的年纪……也完全对得上。若你真是婉娘的女儿，那你眉心应有一处极淡的、形似莲瓣的浅红色胎记才对……”

笛照夜下意识地抬手，指尖抚向自己光洁的眉心。她没有胎记……等等！

她猛地想起什么！在笛家堡时，为了抹去所有个人的特征，成为合格的杀人工具，堡内会用特殊的药水处理掉孩子们身上所有显眼的标记，包括胎记、疤痕……难道……

她的心脏骤然狂跳起来，血液奔涌着冲向头顶，又瞬间冰冷下去。

如果……如果何晓惠说的是真的……

那她就不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她的母亲叫苏婉，是一个性情温婉、精通音律的美好女子？

她的父亲……是一个武功高强、身份神秘的男子？

他们并非抛弃了她，而是……遭遇了不测？而她自己，则是在未出世或刚出世不久，就被掳去了笛家堡那个魔窟？！

无数纷乱的念头如同潮水般冲击着笛照夜的大脑，让她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她一直以为冰冷坚硬的过去，突然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了底下可能存在的、截然不同的真相。

那真相如此温暖，却又伴随着更深的失去与痛苦。

笛飞声看着笛照夜失魂落魄、摇摇欲坠的样子，下意识地向前半步，虚扶了她一下。他的眼神也变得极其复杂。若笛照夜真是那个“婉娘”的女儿，那她的出身并非低微，而是……而她的遭遇，则更加令人扼腕。

李莲花轻轻啜了一口茶，眼中光芒闪烁，似乎在将这些信息与已知的线索快速拼接。

方多病早已听得目瞪口呆，看着笛照夜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和不知所措。

何晓惠走上前，眼中含着泪光，小心翼翼地问道：“孩子……你……你能否告诉我，你是在何处长大？你的父母……”

笛照夜猛地抬起头，脸色苍白如纸，嘴唇颤抖着，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痛苦、迷茫和一丝不敢置信的微弱希冀。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的身世之谜，在这一刻，终于露出了一丝模糊的轮廓。但这轮廓所带来的，并非是解脱，而是更加汹涌的迷雾与难以承受的重量。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