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飞声】66

做完这一切，笛飞声才像是稍稍松了口气，但周身那股骇人的低气压却丝毫未减。他就站在她面前，即便双目不能视物，那“视线”也如同实质般牢牢锁定了她。

浓雾依旧弥漫，将两人与世界隔绝开来。

沉默在彼此粗重的呼吸声中蔓延，显得格外压抑。

突然，笛飞声猛地伸出手，一把攥住了她的下巴，力道大得让她感到骨骼都在作响。他强迫她抬起脸，尽管二人都看不见对方，声音里翻滚着压抑不住的暴怒和某种更深沉的东西：

“谁准你挡上来的？！”

他的质问如同野兽受伤后的咆哮，充满了后怕和一种无法理解的恐慌。

“那一箭我要不了我的命！你冲上来送死吗？！你的命什么时候这么不值钱了？！啊？！”

他从未用如此失控的语气对她说过话。那怒火并非针对她，更像是针对那无法掌控的意外，针对她受伤这个事实本身，甚至……是针对他自己那一刻的“无力”。

笛照夜被他攥得生疼，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尖的颤抖和语气里那不同寻常的焦躁。她沉默了片刻，肩头的剧痛和蔓延的毒素让她有些脱力，声音却依旧平静得近乎冷漠：

“下意识反应而已。你若重伤，我们都得死在那里。”她顿了顿，补充道，像是在解释一个最合理的决策，“划算。”

“划算？”笛飞声像是被这个词彻底激怒了，他猛地松开她的下巴，拳头狠狠砸在一旁的石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碎石簌簌落下，“笛照夜！你……”

他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宣泄那几乎要将他胸腔撑裂的情绪。他烦躁地在原地踱了两步，像一头被困住的凶兽。

最终，他猛地停在她面前，弯下腰，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的石壁上，将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气息范围内。那浓烈的血腥味和他身上凛冽的杀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具压迫感的氛围。

“听着，”他的声音压低下来，却更加危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深渊里淬炼出来的冰碴，“你的命，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拿走，包括你自己！”

这不再是金鸳盟盟主的命令，而是笛飞声个人最蛮横、最不容置疑的宣告。

笛照夜靠在石壁上，仰着头，能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喷在自己的额发上。他那充满独占欲的宣告，如同最烈的酒，呛得她心口发窒，肩上的疼痛似乎都变得模糊起来。

她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脆弱的阴影。

浓雾缭绕，将这对置身于荒山野岭、暂时失明、一伤一怒的男女紧紧包裹，仿佛天地间只剩彼此剧烈的心跳和未尽的言语。

而远处，隐约似乎传来方多病焦急的呼喊声，正在逐渐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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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又过了多久，前方浓雾的灰蒙似乎渐渐淡去，不再是那种令人窒息的粘稠，隐约能透进些许微弱的天光。

“雾……好像变薄了？”方多病试探着眨了眨眼，惊喜地发现眼前的灰色正在缓慢褪去，模糊的景物轮廓开始显现。

“视线……在恢复。”云舟也长舒一口气，努力适应着重新获得的光明，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急切地搜寻着那个身影。

李莲花揉了揉依旧有些酸涩的眼睛，看向身旁虚弱的方多病和警惕的云舟，最后将目光投向更前方。

笛照夜也缓缓睁开了眼。失明带来的混沌感正如潮水般退去，肩头的剧痛和毒素带来的麻痹感却更加清晰。她第一时间侧过头，看向身旁一直紧紧攥着她手腕的男人。

笛飞声依旧站在原地，身姿挺拔如松，但他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盛满桀骜与锋芒的眼睛，此刻却是一片空茫的漆黑，没有任何焦距。他微微蹙着眉，似乎在极力感知着什么，但显然，他的视觉并未如同其他人一样恢复。

或许是因为他一路催动悲风白杨内力最为剧烈，吸入的致盲毒瘴也最多最深。

“笛飞声？”笛照夜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极淡的迟疑。

笛飞声猛地“看”向她，语气依旧是不耐的暴躁：“怎么回事？雾散了？”他似乎从她的语气和周围细微的变化中察觉到了什么，但却无法用眼睛确认。

“嗯。”笛照夜应了一声，目光落在他没有焦距的瞳孔上，心中了然。她沉默地看了一眼自己还在渗血的肩头，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暂时失去视觉、却依旧气势逼人的男人。

这一路，几乎都是他在前面破开危险，将她护在身后。

现在，该换她了。

她没有丝毫犹豫，伸出没有受伤的右手，主动地、坚定地握住了笛飞声的手。他的手掌宽大，指节分明，带着习武之人的薄茧和温热的力度。

笛飞声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主动握住他。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指尖的微凉和那份不容置疑的力道。

“跟我走。”笛照夜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仿佛这只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她牵着他，开始小心地向前走去，同时警惕地留意着四周，“前方有碎石，慢半步。”

她成了他的眼睛。

云舟刚刚恢复的视线，清晰地捕捉到了这一幕——笛照夜肩头染血，脸色苍白，却坚定地牵着暂时失明的笛飞声，细致地为他引路。而那个强大到令人恐惧的男人，竟也默许了她的牵引，跟随她的步伐，没有丝毫抗拒。

那画面，有种异常扎眼的……契合感。

云舟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一下，失落和苦涩难以抑制地漫上心头。他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跟在了后面，目光复杂地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李莲花扶着方多病，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无奈地摇了摇头。

在笛照夜的引领下，几人又前行了一段距离，雾气终于彻底消散，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身处一片隐蔽的山谷腹地，四周是陡峭的赤色山壁，谷中草木却异常茂盛，甚至还有一条细细的山涧蜿蜒流过。而在山谷尽头，背靠着最为陡峭的一面山壁，竟然搭建着几间简陋却异常坚固的石屋。

石屋前，一个穿着粗布麻衣、头发灰白杂乱的老者，正背对着他们，慢悠悠地给一小片药田浇水。他动作看似迟缓，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听到脚步声，老者浇水的动作顿住了。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

露出一张布满深深皱纹、如同风干树皮般的脸庞。他的眼睛却异常明亮，锐利得不像一个山野老人，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狼狈的几人，最后定格在牵着笛飞声的笛照夜身上，以及他们交握的手上。

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波澜，既无惊讶，也无欢迎，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审视和一种……难以形容的古怪神色。

“外面来的？”老者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语调平平，听不出喜怒，“能闯过外面的‘迷眼瘴’和‘千机阵’，有点本事。但也够蠢，敢闯到这里来。”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笛照夜和笛飞声身上，那双过于锐利的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在分辨着什么，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

“你们……不像是一般的寻宝客。”他慢吞吞地说道，语气越发古怪，“尤其是你们两个……身上的味道，很有意思。”

终于找到了。

但眼前这个神秘莫测、性情古怪的老者，显然不会轻易给他们想要的答案。新的对峙，才刚刚开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