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黄翁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钩子,缓缓从笛照夜和笛飞声交握的手上移开,最终落在笛照夜苍白却冰冷的脸上。他那沙哑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诡异平静:
“笛家堡训出来的杀人刃,什么时候也学会并肩子,还跑到这荒山野岭来找老朽聊天了?”
“笛家堡”三个字,如同惊雷,猛地炸响在众人耳边!
云舟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看向笛照夜,又猛地看向那气息危险、即便失明也依旧令人胆寒的笛飞声。
那个他不敢深思的、最可怕的猜测,竟被这古怪老者一言道破!
原来……原来他们身上的那种相似感,那种冰冷的杀伐气,竟是源于那个只存在于血腥传闻中的魔窟!他的阿夜……这些年竟是在那种地方……
方多病也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握紧了尔雅剑。
李莲花眉头紧锁,神色无比凝重。
笛照夜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但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只是握着笛飞声的手更紧了些。她能感觉到身旁男人周身的气息在听到“笛家堡”三字时,骤然变得极其危险和暴戾。
笛飞声空茫的眼睛“盯”着黄翁的方向,嘴角扯出一个冰冷嗜血的弧度:“老东西,眼睛瞎了,鼻子倒灵光。”他竟直接承认了,语气里的嚣张与杀意毫不掩饰,“既然知道我们是谁,就该清楚我们为何而来。交出罗摩天冰,饶你不死。”
黄翁发出一阵如同夜枭般嘶哑难听的笑声:“嗬嗬嗬……好大的口气。一个瞎了眼的狼崽子,一个中了毒还硬撑的郎中,一个毛头小子,还有一个……”他的目光再次落到笛照夜渗血的肩头,“受了伤的小母狼。就凭你们,也敢威胁老朽?”
他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水瓢,佝偻的腰背似乎挺直了一些,那股山野村夫的平凡气息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可测的、如同磐石般沉稳厚重的气势。
“罗摩天冰?”黄翁嗤笑一声,“那是守陵人世代守护之物,岂是你们这些沾满血腥的江湖刽子手能觊觎的?”
“守护?”笛照夜忽然冷声开口,清冽的声音打破了紧张的对峙,“还是……看守?或者说,囚禁?”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那几间坚固的石屋和周围看似天然、实则隐含阵势的布局:“此地与其说是隐居之所,不如说更像一座精心打造的囚笼。你在守陵,还是在……守着你自己的罪孽?”
黄翁浑浊的眼中猛地爆出一缕精光,第一次真正正视笛照夜:“小丫头片子,倒是牙尖嘴利,看得也够毒。”
笛飞声不耐烦地打断:“少废话!天冰交是不交?”悲风白杨的内力开始隐隐躁动,即便目不能视,他锁定的杀气也让黄翁周围的空气为之凝滞。
黄翁却并未被他的气势所慑,反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想要天冰?可以。不过,老朽这里有个规矩。”
他的目光在几人身上逡巡,最后定格在笛照夜和笛飞声身上,那笑容变得越发古怪,甚至带着一丝残忍的玩味。
“你们两个,身上煞气最重,因果最深。想要天冰,便需先替老朽了解一桩陈年旧怨。”
他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山谷更深处的某个方向,那里雾气似乎更加浓郁,隐隐传来令人不安的嘶吼声。
“那里面,困着一个‘老朋友’。替老朽杀了他,把他的头带来。届时,天冰……老朽双手奉上。”
“否则,”黄翁的声音骤然变冷,“你们就永远留在这赤焰山,给这里的孤魂野鬼作伴吧!”
空气瞬间凝固。
这分明是驱虎吞狼之计,甚至可能是个纯粹的死亡陷阱。
笛飞声却只是冷哼一声,毫无畏惧:“带路。”
云舟急道:“不可!此地诡异,那深处不知有何危险!这是借刀杀人之计!”
笛照夜看了一眼杀气腾腾、不容置疑的笛飞声,又看了一眼深不可测、笑容诡异的黄翁,最后目光落向那传来隐隐嘶吼的迷雾深处。
她沉默片刻,松开了牵着笛飞声的手,转而用未受伤的右手,轻轻挽住了他的手臂,形成一个更便于引领和协同的姿态。
“带路。”她重复了笛飞声的话,声音清冷而坚定,没有任何犹豫。
既然别无选择,那便杀过去。
黄翁看着他们,脸上那古怪的笑容更深了。他慢吞吞地转过身,朝着那雾气最浓处走去,沙哑的声音飘散在风中:
“跟上吧,小狼崽子们……让老朽看看,笛家堡磨出的刀,到底有多快……”
他佝偻着背,步履看似蹒跚,却速度不慢地引着路,朝着山谷最深处那片愈发浓稠、甚至隐隐泛着不祥暗红色的雾气走去。
越往里走,空气中的硫磺味愈发刺鼻,还混杂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像是某种野兽巢穴的腥臊与腐朽混合的气息。
那隐约的嘶吼声也变得越来越清晰,不再是模糊的声响,而是能听出是一个人类喉咙里发出的、却充满了痛苦与狂乱的咆哮,间或夹杂着铁链剧烈摩擦岩石的刺耳噪音。
云舟的脸色更加难看,下意识地挡在身体依旧虚弱的李莲花和方多病身前,长剑紧握。
方多病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李莲花眉头紧锁,仔细分辨着空气中的味道和那疯狂的嘶吼,似乎在回忆什么。
笛照夜挽着笛飞声的手臂,能感觉到他肌肉微微绷紧,那是猛兽嗅到危险和猎物时的本能反应。即便目不能视,他的感知也远超常人。
终于,穿过一片扭曲诡异的赤色怪石林,眼前的景象让除了黄翁和笛飞声外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前方是一处天然形成的凹陷石坑,方圆数十丈,石壁陡峭光滑,仿佛被什么巨大的力量打磨过。石坑中央,矗立着几根粗壮无比、刻满了诡异符文的黑色石柱。而其中一根最粗的石柱上,用数条足有成人手臂粗细的玄铁锁链,牢牢锁着一个人!
不,那或许已经不能完全称之为“人”了。
他头发灰白杂乱,如同枯草般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灰色,布满了污垢和陈年伤疤。
他身上的衣物早已破烂不堪,勉强蔽体。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状态——他如同困兽般疯狂地挣扎着,每一次发力,那足以困住巨象的玄铁锁链都被绷得笔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声!他的嘶吼完全丧失了语言,只剩下最原始的痛苦和狂暴。
而在石坑周围的地面上,散落着许多白森森的兽骨,甚至还有一些……明显属于人类的残骸!
“这……这是什么怪物?”方多病声音发颤。
黄翁停在了石坑边缘,浑浊的眼睛看着那疯狂挣扎的身影,里面竟流露出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似是痛恨,又似是……怜悯?
“怪物?”黄翁沙哑地重复了一遍,嘿嘿低笑起来,“他曾经可不是怪物。他是我的师弟,也是……上一任最有希望继承‘守陵人’之称的黄姓嫡系。”
这个消息如同巨石投入水面!
“什么?”云舟失声,“他……他是守陵人?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
“为何?”黄翁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起来,充满了怨毒,“因为他蠢!因为他贪!因为他妄图染指不该他碰的东西——罗摩天冰!”
他的目光猛地射向被锁链困住的疯狂身影,语气激动起来:“师父早就警告过!天冰之力非凡人所能驾驭,守护即是职责,亦是枷锁!可他偏不信!痴迷武学,一心以为借助天冰之力就能突破极限,成为天下至尊!”
“结果呢?!”黄翁猛地一拍旁边的石壁,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私自潜入禁地,触碰天冰,却被其中蕴含的庞大而混乱的力量直接冲垮了神智!变成了这般不人不鬼的疯狂模样!力大无穷,嗜血狂暴,见活物就杀!当年看守他的族人,不知被他撕碎了多少!”
黄翁的声音带着后怕和愤怒:“为了制服他,族中死伤惨重!最后不得已,只能由我亲手将他锁在这至阳至刚的赤焰山心脉之上,借地火之力勉强压制他体内狂暴的天冰余劲,让他永世不得脱困!”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笛照夜和笛飞声,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现在,你们明白了吗?罗摩天冰不是祥瑞,是诅咒!是带来疯狂和毁灭的不祥之物!你们确定还要找它吗?”
他的话语如同冰水,浇在众人心头。
那疯狂的嘶吼声仿佛也变成了对这番话最凄厉的佐证。
笛飞声却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嘶吼传来的方向,冷冷道:“说完了?他的头,换天冰。是也不是?”
他对这悲惨的故事毫无兴趣,只关心交易。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