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舟僵立在原地,如同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他眼睁睁看着那个如魔神般强大、视人命如草芥、仿佛没有任何事物能使其动摇分毫的笛飞声,此刻竟会因为怀中女子的受伤而爆发出如此恐怖、近乎失控的暴怒与恐慌。
那双空茫的眼睛里翻涌的,不再是睥睨天下的漠然,而是几乎要溢出来的、灼人的恐惧和一种毁灭一切的疯狂。
他抱着她的动作,那样用力,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捧着世间最易碎、也最珍贵的琉璃。
原来……这个魔神,也是有软肋的。
而这处软肋……
云舟的目光落在笛照夜苍白如纸、因剧痛而微微抽搐的脸上,落在她肩头那触目惊心、迅速发黑溃烂的伤口上……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竟是他记忆里那个笑容明亮、会编蚱蜢给他的“夜姐姐”,是他一路追寻、失而复得的“阿夜”!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如同滔天巨浪般冲击着云舟。有对笛照夜伤势的揪心焦虑,有对笛飞声那强烈到令人窒息的占有欲和保护的刺痛,更有一种深切的、无法言说的茫然与失落。
他仿佛此刻才真正清晰地看到,在那两人周围,存在着一个外人根本无法介入、也无法理解的世界。那个世界由血腥、杀戮、残酷的生存法则和一种扭曲却坚不可摧的羁绊构成。
而他记忆中的那点微光,早已被那个世界的黑暗彻底吞噬、同化,再也寻不回了。
就在他失神之际,方多病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前,迅速捡起被笛飞声如同丢垃圾般扔在地上的那只冰冷金属盒。
盒子入手沉甸甸的,那股幽寒磅礴的力量让他手臂微微一麻,但他此刻也顾不上细看,紧紧将盒子抱在怀里,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护在了正被笛飞声小心翼翼放平在地、准备让李莲花救治的笛照夜身前!
少年郎的脸上还带着未褪的惊惧,但眼神却异常坚定。他手持尔雅剑,剑尖斜指地面,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尤其是那个手腕流血、脸色变幻不定的黄翁,以及更远处可能存在的危险。
他知道自己武功或许不是最高的,但此刻,他必须站出来,为李莲花救治争取时间,为笛飞声守护好他的“软肋”!
“李莲花!快!”方多病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紧,但握着剑柄的手却稳如磐石。
李莲花早已蹲下身,神色凝重至极。他迅速检查着笛照夜的伤口,看到那发黑的皮肉和隐隐透出的诡异蓝线,眉头死死锁紧:“好烈的毒!快封住她心脉周围穴道!”
笛飞声空茫的眼中戾气翻涌,但动作却丝毫不慢。手指如电,精准地点在笛照夜胸前几处大穴上,磅礴的内力小心地探入,护住她心脉,延缓毒素蔓延。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与他平日暴戾截然不同的、近乎笨拙的小心翼翼。
笛照夜躺在冰冷的地上,意识因剧痛和毒素而有些模糊。她能感觉到笛飞声那带着细微颤抖的手指,能听到他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如同困兽般的沉重呼吸。她想说些什么,却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黄翁捂着自己流血的手腕,看着眼前这混乱而紧张的一幕,看着那个强大得不像话的男人为了一个女人方寸大乱,看着那少年紧张护持,看着那郎中全力施救……
他脸上那古怪的表情渐渐褪去,只剩下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疲惫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了然。
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原来,软肋藏得再深、也终会有暴露的一天。呵……天道轮回。”
山谷中,气氛紧张得如同绷紧的弓弦。
一边是生死时速的救治,一边是剑拔弩张的护卫。
而云舟,站在原地,仿佛被隔绝在了这一切之外。他看着笛照夜痛苦的模样,看着笛飞声毫不掩饰的恐慌与守护,看着方多病坚定的背影……心中那片苦涩的海洋,越发汹涌。
他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或许永远也无法真正踏入那个世界,也永远无法成为那个能让她毫不犹豫挡在身前、亦能让他方寸大乱的人。
他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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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莲花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指尖银针疾点,试图封住笛照夜伤口处蔓延的毒线,但那毒素异常刁钻猛烈,竟沿着经脉飞速扩散,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不行!这毒性太烈,我的金针只能暂缓,无法逼出!必须找到对应的解药,否则……”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然明了——否则笛照夜凶多吉少。
笛飞声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更加恐怖,空茫的双眼“扫”向黄翁的方向,那其中蕴含的杀意几乎要将空气冻结:“老东西!解药!”
黄翁捂着手腕,面对这滔天杀意,却只是扯出一个诡异的苦笑:“解药?呵呵……此毒名为‘跗骨幽兰’,乃是老夫采集赤焰山深处七种绝毒之物炼制而成,一旦入血,无药可解……呃!”
他话未说完,笛飞声的身影已如鬼魅般出现在他面前,一只冰冷的手如同铁钳般扼住了他的喉咙,将他生生提离地面!
“我说,解药。”笛飞声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地狱传来,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否则,我让你尝遍世间所有痛苦,再把你挫骨扬灰!”
黄翁被扼得脸色发紫,却依旧艰难地发出嘶哑的笑声:“杀……杀了我……她……死得更快……咳咳……或许……或许只有一个地方……有万一的可能……”
“哪里?!”笛飞声五指收紧,几乎要捏碎他的喉骨。
“禁地……我师弟,黄禹当年、偷偷炼制各种毒药……也、也曾试图炼制万能解药。想化解……天冰带来的疯狂……”黄翁艰难地说道,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就在他发狂前,隐居的那个山洞,但从未成功过,而且那地方,充满了他实验留下的、各种毒瘴和失败品。比这里,危险百倍。”
这分明又是一个陷阱!一个可能根本不存在解药的、九死一生的陷阱!
“带路!”笛飞声没有丝毫犹豫,猛地将黄翁掼在地上,语气不容置疑。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也会去。
“我……我走不动了……”黄翁瘫在地上咳嗽着,指着自己流血的手腕和方才被笛飞声内力震伤的内腑,“而且……那地方的毒……我也不敢轻易触碰……”
“废物!”笛飞声低骂一声,猛地将笛照夜重新抱起,对着李莲花和方多病道,“看好他!”随即对云舟厉声道,“你!跟我来!”
他需要一个人在他目不能视的情况下,帮他辨认路径和危险。而在场之人,除了李莲花,方多病武功稍弱,唯有云舟是最佳选择,尽管他极其不愿。
云舟愣了一下,看着笛飞声怀中气息越来越微弱的笛照夜,心中一痛,立刻压下所有复杂的情绪,重重点头:“好!”
事关阿夜生死,他义不容辞!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