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山风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倦意,呜咽声渐歇。篝火只剩下一堆暗红的余烬,偶尔迸出一点星火,旋即熄灭。
笛照夜并没有真正入睡。肩头的伤处传来药力化开的微凉刺痛感,而身旁那人存在感极强的气息,更让她无法安然入眠。
她能清晰地听到笛飞声平稳却并不放松的呼吸声,能感觉到他那没有焦距却依旧锐利的“视线”仿佛实质般扫过周围的黑暗,警惕着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这种被一个暂时失去视觉的人如此严密地“看守”着的感觉,十分奇异。她从未如此脆弱,也从未如此被……重视过。
在笛家堡,受伤意味着可能被抛弃,甚至被“处理”掉。而此刻,这种霸道不容置疑的守护,像一道无形的墙,将她与外界的所有危险隔离开,让她那早已冰封的心湖,泛起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细微涟漪。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极其轻微的窸窣声。
几乎是同时,笛飞声和笛照夜的身体都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是云舟。他并未睡熟,或者说,心绪烦乱根本无法入睡。他悄悄坐起身,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笛照夜的方向。看到篝火余烬旁,那个高大身影几乎将娇小些的身影完全笼罩在守护范围内的画面,他的心脏又是一阵抽紧。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从行囊里取出一个自家带来的精致小巧的白玉润肤膏瓷瓶,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他想,笛照夜肩上伤痕新旧交错,女儿家总是爱惜容颜的,这上好的润肤生肌膏或许用得上。
“笛姑娘……”他压低声音,尽量不惊动似乎闭目调息的笛飞声,“我这里有家传的润肌膏,对淡化疤痕有奇效,你……”
他的话还未说完——
一只冰冷的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攥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云舟痛得闷哼一声,惊骇地低头,正对上笛飞声骤然“转”向他的空茫双眼!那眼中没有任何迷茫,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骇人的冰冷与警告!
“滚。”
一个字,从笛飞声齿缝间挤出,低沉,森寒,带着毫不掩饰的戾气和驱逐意味。他甚至没有提高音量,但那其中蕴含的恐怖压力,让云舟瞬间如坠冰窟,血液都仿佛冻结了!
笛飞声虽然看不见,但对气息和意图的感知敏锐到了变态的地步!云舟刚刚靠近,那点心思和动作,早已被他精准捕获!
“我……我只是……”云舟手腕剧痛,脸色发白,试图解释。
“我说,滚。”笛飞声的声音更冷了一分,攥着他手腕的手指再次收紧,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废掉这只胆敢觊觎他所有物的手!
云舟毫不怀疑,若不是此刻情况特殊,若不是笛照夜可能需要安静休养,笛飞声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一种巨大的屈辱和无力感涌上心头。他看着依旧闭目、仿佛对这一切毫无所觉,但他知道她一定醒着的笛照夜,又看看眼前这个霸道凶狠、如同守护逆鳞的凶兽般的男人,最终,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
他用力抽回自己几乎麻木的手腕,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最终颓然转身,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背影充满了落寞和萧索。
笛飞声这才缓缓松开手指,空茫的眼睛依旧“盯着”云舟离开的方向片刻,仿佛在确认他是否真的识趣退开,然后才重新恢复成之前那守护的姿态,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整个过程,笛照夜始终闭着眼,呼吸平稳,仿佛真的沉睡。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在笛飞声骤然出手、戾气爆发的那一瞬,她的心跳漏跳了一拍。他那毫不掩饰的、近乎野兽护食般的独占欲,让她心惊,却又……有一种诡异的安心感?仿佛在他划定的这片领域内,她是绝对安全的,任何外来者都会被无情驱逐。
这种矛盾的感觉搅得她心绪不宁。
后半夜,再无任何事情发生。
天光微熹时,李莲花率先睁开了眼,他精神饱满,目光湛然,显然一夜调息收获匪浅。他看了看那边依旧保持原状的笛飞声和笛照夜,又看了看远处独自一人、神色黯淡的云舟,无奈地摇了摇头。
方多病也揉着眼睛醒来,打了个哈欠。
笛照夜适时地“醒”来,动作自然地坐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感觉伤势好了大半。
笛飞声几乎在她动的瞬间便“看”了过来,虽然看不见,但他的感知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的状态:“好了?”
“无碍了。”笛照夜站起身,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仿佛昨夜那短暂的僵持与微妙从未存在过。
笛飞声也站起身,他适应了一下依旧黑暗的视野,眉头微蹙,显然极其厌恶这种不受控的状态。他朝笛照夜的方向伸出手,不是求助,而是一种理所当然的命令:“走。”
他需要她做他的眼睛,至少在他恢复之前。
笛照夜看着伸到面前的那只骨节分明、充满力量感的手,沉默了一瞬,最终还是伸出自己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手腕上,引着他向前。
“先去最近的城镇。”李莲花开口道,打破了清晨的寂静,“阿飞的眼睛需要诊治,照夜姑娘的伤也需好好调理。而且,我们需要弄清楚这第三枚天冰的奥秘,以及……下一步的线索。”
他的目光落在笛飞声紧紧握着的那个金属盒上。
新的旅程,即将开始。目不能视的霸主,重伤初愈的利刃,功力大增的神医,心事重重的少爷,以及一个被无形隔阂推远的故人。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