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第一缕微熹的晨光透过窗棂,驱散了室内的昏暗。
笛飞声率先醒来。并非他习惯早起,而是体内悲风白杨的内力经过一夜自行运转疗愈,将昨日吸入的致盲毒瘴又化解了不少。他甫一睁眼,便察觉到与昨日彻底黑暗的不同——眼前不再是令人窒息的纯黑,而是蒙着一层模糊的光亮,能隐约看到一些物体的轮廓和虚影!
虽然依旧看不清细节,一切如同隔着一层浓雾水汽,但这突如其来的恢复迹象,让他心中猛地一松,那股因失明而积郁的暴戾烦躁顿时消散大半。
他下意识地转动眼眸,凭借着那模糊的光影和熟悉的呼吸声,“看”向房间另一侧那张小榻。
榻上,一道纤细的轮廓侧卧着,裹在薄被里,似乎还沉浸在睡梦之中。那是笛照夜的虚影。
笛飞声动作极轻地坐起身,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他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屏着呼吸,摸索着走到小榻边,然后缓缓坐下。
他努力地聚焦视线,想要看得更清晰一些。朦胧的光影中,他能看到她那头鸦羽般的长发铺散在枕上,看到她那清冷面容的模糊轮廓,似乎比平日里少了几分锋利,多了几分难得的柔和。
他的目光(尽管还是虚的)落在她脸颊旁几缕不听话的碎发上,它们随着她清浅的呼吸微微拂动。
鬼使神差地,他抬起了手。
动作极其缓慢,带着一种与他平日截然不同的小心翼翼,甚至有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迟疑和……紧张。
他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几缕碎发,触感微凉柔软。他极其笨拙地、用与他武功修为完全不符的轻柔动作,试图将那几缕发丝理到她耳后。
或许是因为体内万解丹残留的药效还在持续发挥作用,滋养着她受损的元气;或许是因为昨夜有笛飞声这个虽然失明但威慑力极强的存在守在房内,让她潜意识里觉得无人敢来犯险;又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有这个人在身旁,竟会让她感到一种扭曲的“安心”……
笛照夜,这个自幼在笛家堡残酷环境中长大、时刻保持警惕、连睡眠都浅得如同猎豹般的杀手,此刻竟破天荒地睡得很沉,很熟。
以至于当微凉的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脸颊时,睡梦中的她只是无意识地微微动了动身子,发出一声极轻的、如同小猫般的鼻音。
笛飞声的呼吸骤然一滞!整个人如同被点了穴般僵住,以为终于将她吵醒。那双刚刚能视物的、还蒙着虚影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然而,她只是蹭了蹭枕头,翻了个身,变成了平躺的姿势,继续沉睡着。甚至因为翻身的动作,她的一只手臂无意识地抬起,然后——
精准地、紧紧地,抱住了笛飞声还未来得及完全收回的那只手!
她将他的手臂当成了抱枕或是某种令人安心的物件,牢牢地箍在怀里,甚至还用脸颊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略显粗糙的手背,再次陷入了更深沉的睡梦之中。嘴角似乎还微微弯起了一个极其细微、几乎不存在的弧度,仿佛做了什么好梦。
笛飞声彻底僵在了原地。
手臂上传来的温热触感,她脸颊柔软的蹭动,还有那透过薄被传来的、她平稳悠长的呼吸和心跳声……这一切都如同最剧烈的麻药,瞬间麻痹了他所有的神经和思考能力。
他能“看”到她近在咫尺的睡颜虚影,能感觉到她全然放松、毫无防备的姿态。
这一刻,没有冰冷的刀光剑影,没有尔虞我诈的算计,没有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也没有那些该死的过去和碍眼的外人。
只有晨光,静谧,和她紧紧抱着他手臂的温热。
笛飞声空茫了许久的眼底,那层冰冷的雾霭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过于柔软的接触悄然驱散了一些,露出其下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怔忡和……一丝无人得见的无措。
他就这样僵硬地坐着,一动不敢动,任由她抱着自己的手臂,仿佛那是什么绝世珍宝,生怕一点点动静就会打破这易碎的梦境。
晨光越来越亮,将他和她的身影勾勒出一圈模糊而温暖的光晕。
许久,许久。
直到客栈楼下开始传来细微的走动声和伙计的吆喝声。
笛飞声才像是猛然惊醒般,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试图将自己的手臂从她怀里抽出来。
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易碎的琉璃。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