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飞声】82

所有因嫉妒而生的暴怒，所有被冒犯而起的戾气，在这一刻，如同被刺破的气囊，骤然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尖锐而清晰的——恐慌与懊悔。

他错了。

错得离谱。

李莲花的话如同警钟在他耳边回荡。他以为她的愤怒源于云舟，却从未想过，那滔天的杀意和此刻这无声的脆弱，根源竟在于他自己。

在于他如此轻易地、残忍地践踏了她小心翼翼维护的尊严，将她最不堪的伤疤暴露于人前。

他看到她指尖捏碎的糖葫芦残渣似乎还沾在窗棂上，那抹刺眼的红，此刻仿佛在嘲笑他的愚蠢和卑劣。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那些惯常的、或是冰冷或是嘲讽的话语，此刻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甚至不敢向前迈步，生怕一点轻微的动静，都会惊扰了她，让她将那刚刚流露出的、一丝极其微弱的脆弱彻底收回，重新变回那个冰冷无波的杀手。

他就这样僵立在门口，第一次在一个女人面前，感到了一种手足无措的狼狈。

许久，久到窗外的喧嚣似乎都渐渐远去。

笛照夜缓缓转过身。她的脸上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冰封般的平静，除了眼尾那抹尚未完全褪去的极淡红痕，几乎看不出任何异常。

她的目光冷淡地扫过站在门口的笛飞声，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他只是空气，仿佛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从未发生。

“看得清了？”她开口，声音平稳无波，甚至比平时更加疏离。

笛飞声的心脏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攥了一下，闷痛得厉害。他宁愿她骂他，打他，甚至再次对他动杀心，也好过现在这样，仿佛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嗯。”他艰难地发出一个单音，声音沙哑。

“那就好。”笛照夜移开目光，不再看他，径直走向房间另一侧，拿起自己的行李，开始简单地收拾，“既然视力恢复，便无需我再从旁协助。计划不变，打探第四枚天冰的下落。若无其他事，我出去走走。”

她的话语条理清晰，公事公办，将两人之间所有的距离感拉回到了最初，甚至更远。

说完，她不等笛飞声回应，便拿着一个小小的包裹，绕过他，径直向门外走去。

在与擦肩而过的瞬间，笛飞声几乎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冰冷的、拒绝任何人靠近的气息。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的手腕。

但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她衣袖的刹那，猛地停住了。

他有什么资格拦住她？

看着她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笛飞声那只僵在半空的手，缓缓握成了拳，骨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空荡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和窗外那一片与他内心截然相反的、熙熙攘攘的人间烟火气。

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失去”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缓缓淹没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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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照夜头也不回地下了楼，脚步迅疾，仿佛要逃离那令人窒息的房间和那个刚刚狠狠刺伤她的人。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却丝毫无法缓解心口那阵阵闷痛。

她刚走出客栈门口，一道青色的身影便急忙跟了上来。

“阿夜！”云舟快步走到她身侧，脸上带着未散的担忧和急切，“你……你没事吧？刚才……”他回想起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依旧心有余悸。

笛照夜脚步未停，甚至没有侧头看他一眼，只是冷冷道：“没事。”

她的声音比平时更加冰冷疏离，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屏障。

云舟被她这态度刺了一下，但想到她方才受的委屈，心中更是怜惜与自责交织。他快步跟上，与她并肩而行，试图缓和气氛：“方才……是我不好，我不该说那些话，更不该拿出那糖葫芦，平白惹出这些事端……”

笛照夜依旧沉默，目光直视前方，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云舟看着她紧绷的侧脸和周身散发的生人勿近的气息，心中苦涩，却还是忍不住继续道：“我只是……只是想起小时候，想让你开心些。没想到……笛飞声他……他简直欺人太甚！怎能如此口无遮拦，肆意伤人！”

提到笛飞声，他的语气带上了明显的愤慨。

笛照夜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但速度极快，快得如同错觉。她依旧没有回应。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穿梭在熙攘的街道上。周围是热闹的叫卖声、孩童的嬉笑声、寻常夫妻的拌嘴声……这一切充满了鲜活的生活气息，却越发衬得她格格不入，像一抹游离于人世之外的孤魂。

云舟看着她空洞地望着那些热闹景象的眼神，心中一动，那股想要将她拉回“人间”的念头更加强烈。他放缓了声音，语气变得更加温柔，带着循循善诱的意味：

“阿夜，我知道，这些年你一定经历了很多常人无法想象的苦难。笛家堡……那种地方……”他顿了顿，语气沉重，“但那些都过去了。你看这世间，并非只有打打杀杀和冰冷算计。还有很多美好的、温暖的东西，就像我们小时候那样……”

他再次提起了童年，试图用那些模糊的温暖记忆来融化她周身的坚冰：“还记得村口那棵老槐树吗？夏天我们总在下面乘凉，听老人们讲故事……还有那条小溪，水清澈见底，我们能摸到好多小鱼小虾……那时候虽然简单，但每一天都很快乐，不是吗？”

他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种催眠般的魔力，描绘着一幅与她如今生活截然不同的、安宁祥和的画卷。

笛照夜的脚步似乎微微放缓了一丝。那些被深埋的、早已褪色的画面，随着他的话语，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现脑海。烈日下的蝉鸣，溪水的清凉，伙伴们无忧无虑的笑声……那确实是她生命中极少有的、可以称之为“光”的片段。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