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草没到脚踝以上,带着晨露的凉意顺着裤管往上钻,像无数根细冰针扎进皮肤,激得人脊背发紧。白天抬手拨开挡路的荆棘,指尖被尖刺划开道细痕,血珠刚渗出来就被他下意识吮进嘴里——铁锈味在舌尖散开,这点痛在昨晚与丧心魔缠斗的伤口面前实在算不得什么。他的目光始终没离开前方的岔路口,瞳孔微微收缩,像只警惕的小兽,留意着草叶晃动的幅度、风声里夹杂的异响。
“你看这儿。”海娜忽然蹲下身,手指在草丛里拨了两下,露出半截断裂的登山绳。绳子是亮橘色的,在深绿的草叶间格外扎眼,末端缠着圈黑灰,质地疏松,和之前在假游客背包里发现的碎屑一模一样。
“有人从这条路走过,而且……没走到底。”她用树枝轻轻挑开那圈黑灰,底下的泥土泛着种不正常的青黑色,像被浓墨反复浸泡过,连带着周围的草叶都透着股死气,俯身时能感觉到一股阴寒顺着裤腿往上爬。
白天心里一沉,那些失踪的身影莫名浮现在眼前——新闻里说他们穿着亮色冲锋衣,背着同款登山包,此刻这截绳子像根针,猝不及防刺中了他的担忧。
“别担心,不是游客。”海娜像看穿了他的心思,指尖捻起一点黑灰凑到鼻尖,眉峰微蹙,“这应该是另一头霸刹所为的‘影傀儡’留下的。它能用阴气和碎魂捏出人形,专用来探路或引开追兵,碎掉之后就会化成这种黑灰。”她拨开更多黑灰,露出底下块不起眼的青石板,石板边缘刻着道极细的勒痕,弧度和之前在火堆边看到的如出一辙,连磨损的纹路都分毫不差,“它确实从这儿走了,勒痕是它的气息烙印。”
两人顺着石板路往里走,杂草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浓的腥气——像是被潮水冲上岸的死鱼在烈日下暴晒三日,腐臭里混着股若有若无的土腥,钻进鼻腔时带着刺痒感,忍不住想打喷嚏,却又被那股阴寒憋回去。前方的雾气突然变得粘稠,白得像化不开的炼乳,连彼此的脸都看得模糊,仿佛隔了层磨砂玻璃,伸手去摸,却只触到一片湿冷。
“屏住呼吸。”海娜压低声音,从背包里摸出两张黄符,符纸边缘泛黄,上面用朱砂画着繁复的纹路。她将一张塞进白天手心,另一张利落地贴在自己眉心,指尖在符纸上轻轻一点,“是‘迷魂雾’,吸多了会勾出心底最害怕的东西,轻则失神,重则被幻象困住,活活耗死在这里。”
白天捏紧符纸,粗糙的纸页硌着掌心,却抵不住那股莫名的发烫,像是有团小火苗在皮肤下燃烧。雾气里开始飘来细碎的声响:女人的啜泣缠在耳畔,带着哭腔喊“好冷啊”;孩童的嬉笑忽远忽近,像在玩捉迷藏;还有人在低声喊他的名字,声调黏糊糊的,像嘴里含着水,搅得人心头发乱,脚步都有些发沉。他强迫自己不去听,目光死死钉在脚下的石板上,却在低头的瞬间,瞥见石板倒影里映出个扭曲的影子——那颗青紫色的头颅悬在半空,脖颈处的勒痕紫得发黑,像条嵌进肉里的铁线,正咧着嘴冲他笑,牙齿缝里淌着黑水,滴滴答答落在石板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别看倒影!”海娜的声音像淬了冰,带着穿透力,瞬间刺破了雾气里的迷障。白天猛地抬头,影子“唰”地消散在雾气里,石板上只剩自己的倒影,脸色白得像张薄纸,额角渗出层冷汗。
“是无良怪的‘镜中术’。”海娜的声音有点发紧,指尖无意识地扣着背包带,指节泛白,“它在试探我们的弱点,一旦找到破绽,就会用幻象猛攻。”
话音刚落,雾气里突然飘来件熟悉的东西——是雨帆的登山包。灰蓝色的布料,侧面缝着个磨损的挂饰,拉链敞着道口子,里面露出半盒没吃完的苏打饼干,包装纸皱巴巴的,包带随着雾气轻轻晃悠,像有人背着它在前面引路,连布料摩擦的窸窣声都清晰可闻,仿佛下一秒就会传来雨帆的声音:“白天,快点走啊。”
“别碰!”海娜一把按住白天的手,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指腹抵着他的手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是幻象!它能感知到你的情绪,知道你在乎雨帆,想用这个搅乱你的心神!”
白天攥紧拳头,指节捏得发白,骨节都在响。
“集中精神!”海娜推了他一把,力道不重,却让他晃了晃神,像是从水里探出头来,“你一乱,它就赢了!想想蓝色光战甲,想想你要做什么!”
白天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目光落在手腕上的蓝光腕上。金属的凉意透过皮肤传来,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就在这时,雾气突然“唰”地散开一片,像被无形的手撕开道口子,露出前方的景象——黑龙潭到了。
潭水是墨黑色的,像块巨大的黑曜石嵌在山谷里,水面静得没有一丝波纹,连风都吹不起涟漪,透着种吞噬一切的死寂,仿佛能把人的目光都吸进去。潭边的岩石上覆着层厚厚的白霜,冰棱垂在石缝间,长短不一,像把把倒悬的尖刀,明明是盛夏,却冷得像寒冬腊月,呵出的气刚离开嘴唇就凝成白雾,转瞬又被寒气撕碎。而潭中央的水面上,浮着道青紫色的勒痕,正像条活蛇般缓缓游动,泛着妖异的光,所过之处,水面竟凝结出细小的冰粒。
“桀桀——”尖锐的笑声从潭底传来,像指甲刮过玻璃,又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震得水面泛起圈圈涟漪,“终于舍得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敢来呢,蓝色光。”
勒痕猛地从水面窜起,带着冲天的寒气,瞬间化作那张熟悉的青紫色面孔:眼窝深陷成两个黑洞,里面淌着粘稠的黑水;嘴角裂到耳根,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牙缝里还沾着碎肉;脸颊上的皮肤像泡发的纸,松垮垮地挂着,“你杀了我的兄弟,毁了我的火堆
……这笔账,今天该算了。”它歪了歪头,脖颈处的勒痕突然收紧,发出“咯吱”的声响,“就让这黑龙潭,当你的葬身地!”
话音未落,潭水突然“咕嘟咕嘟”冒泡,像口沸腾的大锅,无数只青黑色的手从水里伸出来,指甲缝里淌着黑水,抓着岸边的岩石往上爬——正是之前那些冻死鬼。它们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嘴唇冻得青紫,咧开嘴时露出同样青紫的舌头,一步步朝两人围拢过来,寒气像针一样扎进皮肤,连骨头缝里都透着冷意。
海娜将符纸往空中一抛,指尖捏诀,符纸瞬间炸开蓝光,像道透明的屏障挡在身前,将涌来的寒气隔绝在外,“别想动他!”
白天握紧手腕上的蓝光腕,幽蓝的纹路在刺骨的寒意中亮起,像条苏醒的蛇,暖流传遍四肢百骸,驱散了冻僵的麻木。他看着那些步步逼近的冻死鬼,它们的眼睛里没有焦点,只有对热量的贪婪;又望向潭中央那张狰狞的面孔,它正用黑洞般的眼窝盯着自己,满是怨毒。胸腔里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响,像战鼓在擂动——
“水之蓝色光,光之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