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的沉默正像冰碴子似的往下掉,雨帆那带着点痞气的声音突然从人群里钻出来:“考一百分咋了?哥们儿照样跟你们坐一桌上吃饭,省大附中的门又没焊死。”
话音未落,他已经一屁股蹭到海娜旁边的空位,二郎腿翘得老高,军绿色裤脚扫过海娜的餐盘边。
刚坐稳,后颈的汗毛就莫名竖了起来——左边海娜没说话,眼神淡淡扫过来时,带着点“你又来捣乱”的无奈;右边赖含巧更直接,手里的筷子“啪”地戳在米饭上,米粒蹦起来好几颗,那眼神跟盯贼似的。这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场像张网,把雨帆裹得浑身不自在,翘起的腿悄悄落回地面,嘴角的嚣张也收了收:“咋了这是?气氛跟冰窖似的。”
白天眼前一亮,跟见了救星似的转向他,语速快得像打机关枪:“雨帆!快!宿舍厕所堵了,水都漫到床腿了,再不去通,楼下估计要遭殃!咱俩赶紧回去,你力气大,离了你不行!”他边说边使劲给雨帆使眼色,眼睛都快眨抽筋了。
雨帆却挠了挠头,一脸茫然:“堵了?早上我撒尿还好好的啊。再说了,宿管大爷那儿有通厕器,叫他来不就完了?”
“跟你说不通!”白天急得想去拽他胳膊,“那水邪乎得很,非得咱俩合力!”
海娜“嗤”了一声,夹起块排骨慢悠悠地啃,骨头上的脆骨被她咬得嘎嘣响:“编瞎话也走点心行不?厕所淹了?咋不说你俩宿舍跑进来头大象,正用你脸盆洗澡呢?”心里却在嘀咕:想溜?门儿都没有,看谁耗得过谁。
赖含巧伸指尖敲了敲桌面,笑着看向雨帆:“又在这儿贫。忘了上次是谁在图书馆跟管理员吵嘴,还得让白天替你道歉?”她故意不看白天的小动作,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小子,准是想躲开这局面。
雨帆被赖含巧戳了旧事,嘿嘿笑了两声,又开始嘚瑟:“那不是管理员不讲理嘛!再说了,有白天在,怕啥?咱哥们照样一个宿舍,这叫缘分!”
周围几个端着餐盘路过的学生早就注意到这边,这会儿忍不住交头接耳:
“嚯,这几人认识啊?那黑衬衫学姐跟他们挺熟?”
“左边军训服妹子看着就不好惹,跟那男生互动挺自然,怕是老相识吧?”
“中间那男生可以啊,俩美女围着,还有兄弟插科打诨,这待遇绝了!”
“我瞅着不对劲,俩女生看对方的眼神,跟电视剧里抢男主似的……”
白天听着这些议论,耳根子红得能滴出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还想再催雨帆,赖含巧突然开口问雨帆:“他晚上睡觉打不打呼噜?上次露营,我瞅他睡得跟猪似的,怕不是有这毛病?”
海娜跟着抬眼,笑意浅浅的:“我倒听说,白天军训时帮女生扛了三个行李箱,从校门口走到宿舍楼,脸不红气不喘。这么大劲儿,还怕通个厕所?”
两道目光齐刷刷钉在白天身上,他只觉得头皮发麻,再看雨帆,那家伙正瞪着俩无辜的大眼睛,嘴里还嘟囔着“他睡觉是不打呼噜,就是磨牙”,显然没搞明白自己成了这场“拉锯战”里的绊脚石。白天认命地坐回椅子上,算了,就算真被淹了,那淹就淹吧,总比在这儿被两边夹攻强。
刚走出食堂,傍晚的风卷着残余的热气扑面而来,带着点食堂后厨飘出的油烟香,总算吹散了些饭桌上那层紧绷的薄膜。
海娜抬手理了理衬衫领口,指尖不经意划过锁骨处的纽扣,金属的微凉透过布料渗进来。她侧头看向白天,夕阳的金辉落在她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语气自然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学校后街的湿地公园刚修了荷花池,我中午路过时瞅了眼,粉白的花苞开了不少,去散散步?晚风里应该还能闻见荷叶的清香味儿,比在宿舍闷着舒服。”
她话音刚落,赖含巧的手指已经像藤蔓似的缠上白天的胳膊,指腹带着点汗湿的温热,蹭过他迷彩服粗糙的布料,力道里带着点孩子气的执拗,仿佛一松手人就会跑掉:“去什么公园啊,蚊虫多不说,还得慢悠悠晃着看那些不动的花,多没劲!商业街那家游戏城新开了家赛车厅,我早上听同学说,模拟舱跟真车方向盘手感一模一样,连引擎声都跟跑车似的!我请客,比在太阳底下看荷叶有意思多了,保证你玩一次就上瘾!”
白天被两人一左一右拽着胳膊,迷彩服的布料被扯得紧绷,胳膊肘像是被夹在两个力道相当的弹簧中间,隐隐透着酸麻的疼。
他飞快地瞥了眼海娜,她眼里漾着的期待像浸了温水的棉花,软乎乎的,比天边的夕阳还要暖;又慌忙瞅瞅赖含巧,她亮晶晶的眼睛里闪着藏不住的雀跃,瞳孔里映着自己的影子,连带着点“你敢不去试试”的倔强。
只觉得脑子里像塞了团浸了水的乱麻,每根神经都被扯得生疼,连呼吸都带着股为难的滞涩——去公园?他太清楚赖含巧的脾气,保准会立刻噘着嘴扭过头,腮帮子鼓得像只河豚,接下来一整天都别想让她好好说话;去游戏城?又实在辜负了海娜特意提起的荷花池,她语气里那点藏不住的温柔,像羽毛轻轻扫过心尖,他听得清清楚楚,也舍不得拂了这份心意。
雨帆站在旁边,看看这个拽着胳膊不肯放,手指关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白;那个眼神里带着势在必得,嘴角却还努力弯着保持笑意,总算咂摸出点门道来。
他挠了挠后脑勺,碎发被揉得乱糟糟,突然往前凑了半步,把嘴凑到白天耳边,用自以为压得很低、其实三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的音量说:“哎,我想起个急事儿!张超刚才在宿舍群里嗷嗷叫,说他收衣服时手忙脚乱,把你晾在阳台的军训服给收错了,这会儿正跟王磊对着两件一模一样的迷彩服发愁呢——那两件衣服连洗旧的程度都差不多,他俩对着领口的名字瞅了半天,说字迹被汗渍泡得快看不清了,叫你赶紧回去认认,不然明天穿错了,准被教官揪出来罚站军姿,说不定还得连带全班加练十分钟!”
这话像道惊雷“咔嚓”一声劈在白天头顶,他眼睛倏地一亮,像蒙尘的玻璃突然被擦干净,心里那块堵着的石头瞬间滚到一边,正想顺着这恰到好处的台阶往下走,嘴里的“是吗?那得赶紧回去。”
都到了嘴边,却听赖含巧“嗤”地撇了撇嘴,显然半个字都不信,语气里带着点拆穿谎言的得意:“骗人!张超那迷糊蛋上次连自己的黑白条纹袜子都能穿成一只黑一只白,在操场走了半天才被人提醒,他哪有闲心管别人的衣服?我看是你自己想回宿舍打游戏,故意编的借口吧!”
海娜却松开了手,指尖极轻地碰了下白天的胳膊,像羽毛落上去又立刻离开,她笑着推了他一把,力道刚好能让他往前挪半步:“那快去看看吧,军训服穿错了确实麻烦。教官对这些细节最较真,万一被他盯上,接下来几天怕是要重点‘关照’你了。”心里却在想:这小子,总算借着雨帆这不着边际的话找着脱身的法子了,倒也机灵,知道顺着台阶下,总比僵在这儿被两边拽着强。
赖含巧见海娜松了口,自己再拽着也没了意思,悻悻地松开手,指尖却还在他胳膊上无意识地蹭了蹭,像是不甘心就这么放手。她抬眼瞪了雨帆一眼,那眼神里带着点“算你这招厉害”的不甘,嘴角却忍不住往下撇:“行吧,算你机灵,找的借口比白天那‘厕所淹了’靠谱多了。”心里却在嘀咕:明天军训结束,非得拉着白天去游戏城不可,不然这口被搅黄了的气,说什么也咽不下去,她还得让他见识见识自己的赛车技术呢。
雨帆被她瞪得缩了缩脖子,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却还是赶紧伸手拽住白天的胳膊,力道大得差点把他拽得往前趔趄:“快走快走,别磨蹭了!晚了张超那迷糊蛋说不定手贱,看两件衣服分不清,直接全泡在盆里,准备一块儿洗了——到时候你俩明天都得穿湿衣服军训,那才叫遭罪呢!”
白天被他拽着往前冲,脚步踉跄了两下才跟上,胳膊被扯得更疼了,心里却松快得像卸下了千斤重担。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海娜正站在原地朝他挥手,夕阳的金光落在她乌黑的发梢,镀上一层暖融融的金边,连她衬衫的黑都被染成了温柔的深棕;赖含巧则双手叉着腰站在那儿,见他回头,立刻拔高了声音喊:“明天记得请我喝冰镇橘子味汽水!少放冰多加糖,不然饶不了你!”声音里还带着点没消的气,尾音却微微发甜,藏着点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娇憨。
他心里那团乱麻突然“唰”地散开,竟有点哭笑不得——这雨帆,平时看着傻乎乎的,连自己的鞋带都能系成死结,关键时刻倒成了救星,这脑子不用在正道上,净琢磨这些歪招,倒也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