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海娜忽然拍了下手，像是被什么念头猛地撞了一下，眼睛亮闪闪地看向白天，语气里带着点懊恼：“我差点忘了，饮料虽好，可天天喝的话，对肠胃怕是不太好呢。”
她抬眼望向窗外，正午的日头正毒得晃眼，蝉鸣声里都透着股焦躁。指尖无意识地在下巴上轻轻点着，睫毛垂下来，在眼睑投下一小片浅影，像是在认真掂量着什么。
片刻后，她微微侧过脸，唇角轻咬着，眼底却漫出点期待的光：“那我明天就不送柠檬水了吧？不如……我每天早上给你煮绿豆汤怎么样？冰镇过的，喝着多解暑。要是你不爱绿豆的清苦，红豆汤也行呀，我可以煮得糯糯的，放些冰糖，甜甜的也爽口。”
“海娜，”白天看着她鼻尖上沁出的细密汗珠，顺着脸颊滑到下颌线，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声音都放柔了些，“你看这太阳，烤得柏油路都快化了，明天真别跑这一趟了，在寝室吹着空调歇着多好。”
其实他心里是矛盾的——每天等她来的那一会儿，早就成了他日子里最盼着的甜。可这鬼天气实在太熬人，海娜那皮肤白得像刚剥壳的荔枝，嫩得仿佛一碰就会留下红印，真要是在日头底下晒久了，晒出斑来或是晒脱了皮，他得心里愧疚的不行。
“才不要呢。”海娜却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话音刚落，那双漂亮的眼睛忽然弯成了月牙，绝美的脸上漾开一抹狡黠的笑，像是偷吃到糖的小孩。她往前凑了凑，飞快地冲着白天吐了吐舌头，又迅速退回去，转身时还不忘回头挥了挥手，手腕上的银镯子随着动作轻轻响了一声，笑容比窗外的阳光还要晃眼：“我真得先走啦，还有点事要办呢，待会见呀，拜拜～”
宣布解散的消息落地时，赖含巧手里还攥着没发完的流程表，纸张边缘被捏得发皱。她抬头在四散的人影里找准白天的方向，快步追上去，声音带着点刻意压下去的雀跃：“白天，现在散了也没别的安排，要不要去街角那家新开的游戏城？”
白天停下脚步时，她已经站到他面前，额角沁着点薄汗，发梢被风掀起一小缕。
游戏城的霓虹招牌在玻璃门上晃出流动的光斑，赖含巧推开门时侧过身，让他先进去，指尖不经意间扫过他的胳膊：“我小时候总看我哥玩这个，自己却从来没赢过，你会不会？”
格斗游戏的音效在耳边炸开时，她选了个穿着红裙的女角色，手指在按键上磕磕绊绊，连招总也接不上。
白天的角色血量还很充足，却故意放慢了手速，她趁机往他身边凑了凑，肩膀几乎贴着他的胳膊：“你让我是不是？”
他刚要否认，就见她忽然转头，鼻尖离他的下颌只有寸许，睫毛上沾着游戏机的蓝光：“不过我喜欢被你让着。”
抓娃娃机前，她选了只抱着爱心的小熊，投币时指尖被机器口的金属边硌了一下，“嘶”地抽了口气。白天伸手想看看她的手指，她却飞快地缩回手，往他掌心塞了枚代币：“你来试试？我觉得你肯定能抓到，你看它多像在等你。”
小熊被爪子稳稳送进出口时，赖含巧欢呼着弯腰去捡，发绳忽然松了，长发披散下来，扫过他的手背。她仰头对他笑，发间还别着片不知何时沾上的亮片：“你看，它果然跟你有缘。”说着把小熊往他怀里塞，“送给你吧，以后看到它，就当是我在……找你玩。”
走出游戏城时，暮色已经漫上来。赖含巧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忽然说：“其实我不太喜欢玩游戏的，就是觉得……跟你一起的话，好像什么都挺有意思的。”晚风掀起她的衣角，她没看他，声音轻得像飘落的花瓣，“以后就算不一起上课了，也能常来这里……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对吧？”
白天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小熊，绒毛蹭着掌心，软得像她说话时的语气。他踢开脚边一块碎砖，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嗯，随时都能。”
路灯次第亮起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偶尔交叠在一起。赖含巧数着地砖上的纹路，忽然停下脚步，转身时差点撞到他怀里。
“其实还有件事，”她手指绞着衣角，路灯的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刚才在游戏城没好意思说——那台街机是我路过时特意问的，还有那只小熊，我昨天就看见它了，抓了三次都没抓到，本来想练熟了再……”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红了脸，转身要走，手腕却被轻轻攥住。白天的掌心带着点薄汗，温度烫得她心跳漏了一拍。
“海娜送你奶茶，我送你这个。”她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塞进她手里，是枚游戏币，边缘被磨得发亮，“下次想玩了，不用提前练，直接找我就行。”
赖含巧捏着那枚硬币，金属的凉意抵不住掌心的热。她抬头时，正撞见白天眼里的光，比路灯还亮些。
她声音发颤，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看了看对面的便利店对白天说道：“我那个东西快用完了，你去帮我买。”
白天的脚步顿了顿，视线往便利店亮着的招牌扫了一眼，喉结轻轻动了动。他侧过脸，路灯的光落在他下颌线，显出点犹豫的弧度：“……什么东西？”
赖含巧的指尖攥得发白，声音更轻了，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就……女生用的那个。”说完飞快地低下头，耳尖红得快要滴血，连耳根都烧了起来。
空气静了两秒，蝉鸣声突然变得清晰。白天的耳尖也跟着热了，他挠了挠后脑勺，视线飘向便利店玻璃门里陈列的货架，又飞快地收回来，像是被烫到似的：“这……不太合适吧？要不……我在门口等你，你自己进去买？”
赖含巧盯着白天看了很久，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颤了颤，再次问道：“你真的不去吗？”
空气里的风好像都停了，只有远处的车流声漫过来，衬得她的声音格外轻。
没等白天回答，她忽然垂下眼，指尖在帆布包的带子上反复摩挲着，像是在数上面的纹路。片刻后，她点了点头，嘴角牵起个极淡的弧度，语气忽然低了下来，带着点自嘲的：“是我把自己看得太重了，我不该强人所难……”
她的转变让白天有些摸不着头脑，转眼间，赖含巧坐上出租车也没有说什么再见之类的话离开了这里。
出租车的尾灯在街角拐了个弯，彻底融进车流里，像一滴墨晕进了水里。白天还站在原地，脚边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又细又长，带着点茫然的弧度。
他抬手摸了摸后颈，那里还残留着刚才被她发梢扫过的痒意，可这痒意怎么就突然变成了空落落的慌？她上车时那个眼神，算不上冷淡，却也绝不是平日里带着雀跃的亮，像蒙了层薄纱的月亮，看得他心里发沉。
真奇怪啊。前几分钟她声音软得像棉花糖，怎么转脸就能一声不吭地拉开车门？一包卫生巾的力量为何如此强大，假设自己去买了，此刻又是什么情形呢？
更乱的是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一直以为，对赖含巧的在意，不过是习惯了她每天晃悠在身边的热闹，是那点恰到好处的甜。可刚才看着出租车绝尘而去，他竟下意识地往前追了半步，喉咙里像卡了什么东西，想说句“路上小心”，却没来得及开口。
这算什么？
路灯的光落在空荡荡的街面上，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少了她踢石子的声音，少了她突然凑近时带着的洗发水香味，少了她说话时尾音里那点藏不住的期待。
原来那些被他当作“习惯”的瞬间，早就像藤蔓一样悄悄缠满了日子。只是他一直装糊涂，以为拔起来很容易，直到今天她突然转身，才发现心里被扯得生疼。
白天叹了口气，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石子滚出去老远，撞在路灯杆上，发出轻微的响声。他往回走，影子在身后拖得更长了，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或许，他该承认，那份自己不敢细想的在意，早就悄悄长成了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喜欢。
是真的喜欢……
夜风卷着几片枯叶擦过脚踝，带着初秋的凉意。白天插在裤袋里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有些话像卡在喉头的鱼刺，不是吐不出，是怕这尖锐的坦诚一旦出口，连眼下这点“朋友之上”的微妙平衡都会碎裂成渣。
爱让人卑微如尘，也能让人勇如烈阳。
此刻倒像枚细针，精准刺中胸口最软的地方。他低头瞥了眼鞋边磨得起毛的帆布，忽然觉得那“尘”字说的就是自己。赖含巧多亮啊，笑起来时眼里盛着碎星，说话总带着股不管不顾的热忱，像盛夏正午最烈的光；而他，不过是习惯了躲在树荫里的人，连伸手去接那束光的勇气都欠奉。
他想起上次雨帆生日聚餐，她被起哄着唱歌，跑调跑到能拐进隔壁巷子，却举着话筒笑得坦荡，侧脸被暖光镀上一层金边。那时他坐在角落，看她鼻尖沁出细汗，心里像被温水漫过，软得发涨。可转头望见邻座男生递过去的矿泉水，刚要抬起的手又悄悄落回膝头——连递瓶水都怕显得刻意，又怎敢说那些在舌尖滚了千百遍的心意？
喜欢是藏不住的，闭上嘴巴，眼睛也会说出来。可他偏要做那个捂住眼睛的懦夫。不是不信自己动了心，是不信这样黯淡的自己，配得上那样鲜活的明亮。
赖含巧像株蓬勃的向日葵，永远朝着光的方向；而他早习惯在阴影里盘算得失，连靠近都要反复掂量：她会不会嫌他沉闷？会不会只当他是解闷的朋友？万一捅破这层纸，连偶尔并肩散步的机会都成了奢望，怎么办？
走到巷口时，豆浆铺的暖黄灯光还亮着，老板娘正弯腰收拾桌椅。他望着那片光晕，忽然想起赖含巧说过“桂花甜浆要配刚出锅的油条，烫嘴时最香”。原来那些被他当作寻常的碎语，早被心尖某个角落悄悄收藏，像攒着一把散碎的珍珠，却没勇气串成完整的项链。
就像此刻，明明知道她睡前总爱刷半小时短视频，却连条“到了吗”的消息都要在输入框里删删改改。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鱼与飞鸟的距离，他却觉得，最遥远的距离是喜欢在心里翻涌成浪，脚步却像被钉在原地，寸步难移。
可关于“喜欢”这件大事，他却像个逃兵。或许，就这样远远看着也挺好，至少……不会搞砸。这念头浮上来时，舌尖漫开一阵涩，像含着颗没化透的薄荷糖，凉意顺着喉咙往肺里钻，激得人眼眶发酸。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