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烤店的塑料门帘被掀得哗啦响,混着孜然香扑了满脸。穿花衬衫的老板在炭炉前扇着风,火星子噼啪溅在油纸上,把几串腰子烤得滋滋冒油。
“要两打生蚝,多放蒜蓉!”海娜把书包往塑料椅上一甩,指节叩了叩油腻的桌面,“再来份烤茄子,加臭加辣。”
雨帆正对着菜单较劲,闻言猛地抬头:“我要烤羊腰!三串!”他故意挺了挺腰,“补补我刚才耗的元气。”
赖含巧捏着吸管戳破冰可乐的气泡,噗嗤笑出声:“你那哪是耗元气,分明是被海娜姐吐槽到漏气。”冰珠顺着杯壁滚下来,滴在她手背上,凉得她缩了缩手指。
海娜斜睨着雨帆:“就他劈那一下,还不如我家猫伸懒腰有气势。”
炭火气裹着晚风从敞开的窗飘进来,吹得赖含巧额前的碎发打卷。她忽然指着街对面:“你们看!那家杂货店的灯亮了,像颗橘子糖。”
白天刚把银杏叶从口袋里掏出来,正对着路灯看叶脉。听见这话,他手一顿,叶子的影子投在桌面上,像只蜷着的小巴掌。
“嗯,”他轻声应着,把叶子夹进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里,“秋天快到了。”
老板端着烤串过来,铁盘磕在桌上发出当啷声。蒜蓉生蚝冒着白汽,粉丝吸饱了汤汁,赖含巧刚要伸手去拿,就被烫得缩回手。
“慢点。”海娜自然地把那只生蚝往她面前推了推,自己先拿起一串烤翅,轻轻吹了吹,“雨帆点的羊腰来了,快吃,别等会儿凉了腥得慌。”
雨帆正跟一串烤筋较劲,签子上的肉死活扯不下来,急得脸都红了。赖含巧递过一双一次性手套:“用这个拽,我上次也是这样。”
笑声混着烤串的香气漫出来,白天坐在最外侧,看着对面的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赖含巧的发梢沾了点辣椒粉,海娜正替她拈掉;雨帆举着半串烤玉米,唾沫横飞地讲着刚才没说完的话;冰可乐的气泡还在滋滋地冒,像谁藏在杯底的悄悄话。
他拿起一串烤香菇,慢慢咬了一口。菇伞里的汤汁在舌尖散开,鲜得他眯起眼睛。忽然觉得,刚才那片银杏叶留下的边角印,在口袋里蹭出的不是硌痕,倒像是块温温的小太阳。
四人在街道散着步,海娜突然停下脚步,面色有些慌张。
“怎么了?”白天问道。
“灵……灵刹!”
海娜的声音落下的同时,在前方出现了惊恐惨烈的叫声,人群一股脑的往白天三人的方向逃跑,每个人都是脸色吓得苍白。
“逃,我们先逃!”海娜拽住白天的手就要跟着人群跑。
“杂碎的生物,死吧!!”
就在白天和海娜刚跑出去几十米,一道嘶吼的声音宛如晴天霹雳一般,隔空传来。
声音冰冷如刀,将前方的空间都切割成了一片一片。
白天脸色陡然苍白,整个人站立不稳,噔噔噔向后倒退,一直撞在了柱子上,才停了下来。
那怕相隔了这么远,还是感觉浑身上下都被刀锋刺入一般,疼痛异常。
那是一个树精,根须密密麻麻在下面用来移动身体,头发犹如钢针一般立起,双眼空洞如深渊。
他一张脸阴沉无比,眼光充满了暴躁和杀意,正是灵刹古树妖。
白天沉默着,体内的能源疯狂运转,眼前这个灵刹给他的压力太大了,是他不可匹敌的存在。
之前遇到的霸刹都没有这个灵刹强大,这也是白天获得力量后,遇到的第一个感觉无法战胜的对手。
古树妖漠然的看着白天,“听好了小子,我要你跪下向我的大人血怪磕头,如果你磕头磕的让我满意,我也许可以考虑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古树妖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那彻骨的寒意,就像是一柄柄无形的刀锋,掠过这片空间,仿佛要绞碎一切。
“去尼玛的,傻鸟怪物!磕头?磕你奶奶的腿头,就允许你们派人杀我,我不能杀你们了,呵呵,你特么以为你是谁?灵刹就了不起吗,你有种就弄死我,弄不死我,我改天弄死你!”
面对古树妖,白天没有一丝丝的害怕和恐惧,毫不畏惧的与古树妖对视,声音里充满了决然之意。
“好,好,好!”古树妖愣了一下,似乎也没想到白天的骨头这么硬,怒极反笑,“好一个不怕死的小子,乖徒儿,还不动手。”
没人注意到,赖含巧掌心不知何时多了柄匕首,十多公分的刃身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她抬手时,袖口滑下露出一小截皓腕,下一秒,那冰冷的金属便毫无预兆地扎进白天的后心。
白天的身子猛地一僵,像被无形的线骤然扯住。心口先是窜过一阵尖锐的凉意,随即炸开酸涨的钝痛,像有团滚烫的东西正从伤口往外涌。他踉跄着晃了晃,视线瞬间被血色浸透,眼前阵阵发黑,连抬手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更别提反击——那痉挛般的无力感顺着脊椎爬上来,让他膝盖一软,几乎要栽倒在地。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周遭的空气都像被冻住了。
意识朦胧间,背后传来赖含巧的声音,轻得像缕烟:“对不起了。”
“赖含巧,你疯了!”雨帆的吼声劈碎了死寂,他猛地冲过去想拽她,却见赖含巧掌心已萦绕起黑雾,带着腥甜的魔气直拍过来。
雨帆汗毛倒竖,手腕上的紫光腕轮骤然亮起:“风之紫色光,闪电!”
变身的光晕炸开时,他险险躲过那掌,残影里还留着魔气擦过的灼痕。
海娜却没看他们,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地上。她扑过去蹲在白天身边,手指颤抖着想去捂那不断涌血的伤口,可指尖刚触到布料就被烫得缩回——那血太烫了,烫得她指尖发麻,只能眼睁睁看着暗红的血浸透白天的后背,在地上积成一小汪。
白天的呼吸越来越弱,胸口的疼渐渐麻木,远不及心里那阵空洞的钝痛。。
哀莫大于心死,大抵就是这样了。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古树妖的声音带着笑意钻进来,字句却裹着冰碴:“白天啊,这世界多美妙,不多看两眼可惜了。”它的枝桠在暗处晃了晃,“等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蓝色光的威胁,就彻底没了。”
白天费力地偏过头,看见赖含巧站在古树妖身旁,垂着眼道:“师父。”
雨帆刚站稳,见状目眦欲裂:“你从一开始就和它们一伙的?演得可真像!”
“不不不,这小丫头片子,”古树妖轻笑,“那天抱怨自己没能力跟上你们,我便收了她。她的心早就是我的了,让她亲手毁掉自己的那点执着——你说,是不是很有趣?”
“去你的!”雨帆的怒喝里带着哭腔,再次冲向古树妖。
“找死!”
古树妖出手的瞬间,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凝聚着树叶的掌印从树干拍出,透明的印子里裹着无数死亡气息,路边的摊位、椅子触到便瞬间消融,那铺天盖地的杀意压得人喘不过气。
雨帆猝不及防被打中,像片叶子似的倒飞出去,撞在墙上滑下来。
白天的意识开始涣散,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雨帆捂着胸口,咬着牙再次站起来的身影。
再睁眼时,是天鹅湖公园熟悉的长椅。晚风带着荷叶的清香拂过,前面站着个穿灰色夹克的中年男人,背影在夕阳里被拉得很长。
“爸爸……”白天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摩擦,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男人转过身时,夕阳正落在他鬓角的白发上,像落了层细雪。他手里捏着片半枯的荷叶,边缘卷成波浪,见白天望着自己发怔,便把荷叶递过来:“刚摘的,还带着水汽。”
白天的手指还在发颤,接过荷叶时,冰凉的脉络蹭过掌心。“爸,”他喉咙发紧,“我刚才……差点死了。”
父亲在长椅上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晚风掀起他的衣角,带着湖水的腥气。“知道疼吗?”他问,声音像被水泡过的木头,温沉得很。
“疼。”白天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上面仿佛还沾着血的温度,“心口比伤口疼。”
“战斗的时候,疼是好事。”父亲把荷叶撕成细条,碎叶落在脚边,“说明你还在乎。在乎手里的光,在乎身边的人,才会觉得疼。”他忽然笑了笑,“我年轻时候守水库,有回暴雨冲垮了堤坝,我抱着沙袋往缺口填,被浪拍在石头上, 肋骨断了两根。当时光顾着骂娘,哪顾得上疼?”
白天愣住:“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父亲打断他,指尖点了点他的胸口,“你守的是伙伴,我守的是下游的村子。本质上,都是把软肋背在身后,硬着头皮往前冲。”他捡起片荷叶,对着光看,“守护这回事,从来不是光靠拳头硬。你看这荷叶,看着软趴趴的,雨打下来,它就弯弯腰,可底下的荷花照样开得好好的。”
“可我差点保护不了任何人。”白天的声音低下去,“甚至……被自己人捅了刀子。”
父亲沉默了会儿,把撕好的荷叶条摆成一排,像串绿色的小船。
“被信任的人伤害,是疼。”他缓缓道,“但这疼不是让你往后退的。你想想,你握紧光的时候,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永远不受伤,还是为了哪怕受伤,也不让想保护的人掉进黑暗里?”
荷叶的清香漫上来,混着晚风里的桂花香。白天忽然想起雨帆带血的嘴角,想起海娜发抖的指尖,想起赖含巧眼里的光——那光或许是假的,可当时心里的暖意是真的。
“我想保护他们。”他轻声说,像在对自己承诺。
父亲站起身,拍了拍他的后背,力道不轻不重,像小时候他摔破膝盖时那样。
“那就记住这种疼。”他望着远处渐暗的湖面,“它会变成你的战甲,也会变成你的指南针。知道疼在哪里,才知道该往哪里走。”
湖对岸的路灯亮了,在水面投下摇晃的光斑。白天捏着那片荷叶,忽然觉得掌心的凉意里,藏着点温柔的力量。父亲已经往公园门口走了,背影在暮色里渐渐模糊,却像块稳稳的石头,压在了他发颤的心上。
“爸!”白天忽然喊了一声。
父亲回头,眼里带着笑意。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白天眼里含着泪光说,声音里的颤抖渐渐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