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皇帝从热河回銮,已是秋风萧瑟天气凉的时节,如懿也陪着太后携嫔妃们回到紫禁城中。宫中的 秋总是来得毫不经意,不知不觉霜霜微重,从草木间滑落,便已浸湿了衣襟。
皇帝照旧带着皇后木兰秋狝,九月十五回銮后,多半歇在颖嫔宫中,得闲也往恪常在和忻嫔处去,六宫的其余妃嫔,倒是疏懒了许多。绿筠和海兰不得宠便也罢了,玉妍是头一个不乐意的,庆嫔和晋嫔亦是年轻,嘴上便有些不肯饶人了。
如懿偶尔听见几句,便和言劝道:“莫说年轻貌美的人日子还长,便是嘉贵妃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玉妍气得银牙暗碎,亦只是无可奈何,便笑道:“皇后娘娘原来已经这般好脾气了。臣妾还当娘娘气性一如当年,杀伐决断,眼里容不得沙子呢。”
如懿扬一扬手里的浅杏色绢子,吩咐了芸枝给各位嫔妃添上吃食点心,应答间无一丝停滞:“岁岁匆匆如流水,如今自己都为人母了,什么火爆性子也都磨砺得和缓了。嘉贵妃不是更该深有体会么?”
幸而永珹风头正盛,玉妍倒也能稍加安慰,便道:“臣妾自知年华渐逝,比不得皇后娘娘位高恩深,只能把全副心思寄托在儿子身上了。”她摇一摇手中的金红芍药团花扇,晃得象牙扇柄上的桃红流苏沙沙作响:“臣妾都年过四十了,幸好有个大儿子争气,眼看着成家开府,也有个指望,若是儿女年幼,得盼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婉茵听得这话明里暗里都是在讽刺如懿,如懿也很明显吃不下这句话,忙笑着打岔道:“都快十月里了,这些日子夜里都寒浸浸的,嘉贵妃怎么还拿着扇子呢?”
玉妍盈盈一笑,明眸皓齿:“我诗书虽不算精通,但秋扇见捐的典故还是知道的。”她眼光流转,盈盈浮波,瞟着如懿道:“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婉嫔你早不大得宠也就罢了,咱们这些但凡得过皇上宠幸的人,谁不怕有一日成了这秋日的扇子被人随手扔了呢?所以我才越发舍不得,哪怕天冷了,总还是得带着啊。”
婉茵是个老实人,
口舌上哪里争得过玉妍呢,只得低头不语。如懿浅一笑,转而肃然:“人人都说秋扇见捐是秋扇可怜,换作本宫,倒觉得是秋扇自作自受。所谓团扇,夏日固然可爱,舍不得离手,到了秋冬时节不合时宜,自然会弃置一旁。若是为人聪明,夏日是团扇送凉风,冬日是手炉暖人心,那被喜爱还来不及,哪里会舍得丢弃一旁呢?所以和适宜,知进退是最要紧的。”
海兰望向如懿,会心一笑:“皇后娘娘说的极是。皇上又不是汉成帝这样的昏君,哪里就独宠了赵飞燕姐妹,让旁的姐妹们落了个秋扇见捐的下场呢。幸而嘉贵妃只是玩笑话,否则还让人以为是在背后诋毁皇上的圣明呢。”
海兰在人前向来寡言少语,却字字绵里藏针,刺得玉妍脸上的肌肉微微一搐,随后撂下了扇子,呵斥身边的丽心道:“茶都凉了,还不添些水来,真没眼色。”
如懿与海兰相视一笑,再不顾玉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