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桑脑海里闪过那双锐利的黑眸,在黑夜里闪着商人的狡黠,浑身打起冷颤。
她闷闷地开口,“江裴然。”
“嗯?”
橘桑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脖子上沾着她的眼泪,她伸手使劲擦了擦,声音很弱,“我打她了……”
可是打得不够狠啊。
一个巴掌怎么能解得了她心头之恨。
江裴然沉着眸子,“带你去个地方。”
带着海水咸咸味道的海风吹在她脸上,一望无际的海域掀起猛烈的波浪,打在礁石上,激起一层又一层拨高的浪花。
江裴然曲着腿坐在石头上,看着少女缓缓站起来,她赤着脚踩着软软的沙砾,埋进海滩里,慢慢脱了自己的外衣。
露出她里面的背心,细腻的皮肤。
可他眼里似乎看不到这些世俗的旖旎,他透过她的身影,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江裴然默默看着她,飘逸的长发藏着她的身躯,直至看到满身的刀疤在飞到地上的衣服里露出来时,眼神由放纵到震惊到痛心。
他眼睛变得猩红,紧紧捏着自己的手指,几乎要捏断。
也许死是最后的解脱,可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自己。
迎着阳光的少女身影纤细,沐浴着阳光偏偏起舞。
他第一次看到橘桑跳舞。
灵动生气,如山间潺潺的溪水般清澈,如痴如画,小道里满目的枫叶的火红,摇曳生姿。
满世界在眼睛里摇晃,她看到了如恶魔般嗜血的乔烟情,看到了笑靥如花的厉微然,打篮球孤傲清冷的江裴然,看到了痛苦不堪的阿克斯……
交错的画面汹涌地在脑海里交杂着,疼得她头快炸开。
柔美而清婉,就像一个精灵,轻盈的步伐浅浅地踩进海滩,摇曳的双手在半空滑着弧度,似梦似真,似见非画。
江裴然看得迷了眼,琥珀色的眸子里折射出异样的光芒。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停了下来,她静静地面对着大海,海风吹起她的长发,拂过尘埃。
她哑着声音,双眼无神地看着面前,“江裴然。”
他哽着声音,“我在。”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命这种东西吗?”
江裴然不说话。
橘桑硬着头皮,她努力平息着声音里的颤抖,却还是忍不住。
江裴然拉她的手,给以安慰,“不要说了。”
“有个女孩子兢兢战战在南宫家里过了七年,那七年她不知道怎么过的……每天与狗抢食,被拳打脚踢……被亲人辱骂……”
“可她知道,那个诺大的屋里,有个很漂亮的女人,她是女孩的妈妈。”
“她是女孩活下去唯一的信念。”
“女孩每天都要干活,干不好就没饭吃。”
“辛苦久了就想去看看她。”
“她跳舞很好看,就像电视里的明星。”
“女孩每天看她跳舞,她就躲在台上偷偷地学,后来……女孩被赶出来了……因为打碎了奶奶留给爷爷唯一的东西,那是他的念想……”
“女孩流浪了很多地方,见过不同的人,不同的世界,”
“被驱赶,被殴打,被欺辱,”
“她走过了南城,容城,又从南城走回了北城,因为这里是她的根。”
橘桑哽咽着,“在这里,她被乔烟情收养了,她做了一个公主,梦里的自己穿着漂亮的公主裙,身边围着仆人,他们还给女孩好多好吃的,可是那个男人讨厌她……”
她眼前似乎出现了那个俊美妖孽的男人,商人掼有的狡猾与阴狠尽数在她面前闪烁,“那个男人是女人的丈夫,他不喜欢这个从外面捡回来的脏兮兮的小孩子。”
“女人为了讨心爱的男人欢心,每天以折磨她为快乐,她被狗追着咬过,被开水烫过,被剪刀剪过嘴巴……太多太多……可是女人又那么心善,她还会给女孩子上学。”
“在学校里,她遇到了另一个漂亮的女孩。”橘桑静静地描述着,就像描述别人的人生,厉微然的小脸出现她面前,像一个天使。
“她是个公主。”
第一次见时,她放学回家,可没有人来接她。
她才一年级,她望着枫叶弥漫的一大片红色,找不到家的方向。
她蹲在路边看着路边来来往往的车辆,失神。
穿着粉色闪闪发亮的蛋糕裙的乔烟情从远远地就跑过来,撑着粉润的小脸蹲下看她,清澈的眼睛里潋滟着好奇,“你怎么了?”
她的声音很甜,甜的她想哭。
后来,厉微然总是护着她。
再后来,她们有着了过命的交情,一起逃窜,蹦极,旷课,爬墙。
乔烟情追着男人出了国。
她整天站在那个空旷的屋子里,望着黑暗的天花板,听着寂静夜里的虫鸣声,浅浅入睡。
她总是被噩梦惊醒,醒来时整个空旷的别墅回荡着她的抽泣声,她怕得躲进被窝。
再后来,她哭的时候就紧紧咬着自己的手臂,才不至于让自己的哭声变成空屋里无尽的哀鸣。
橘桑学会了默默流泪。
再没哭过。
江裴然张着嘴,心脏一阵抽痛,可他无能为力。
她的过去,他来不及参与。
或许上天无眼,踩着她去吻别人。
橘桑蹲下来,头埋在膝盖上失声痛哭。
或许是多年的隐忍一下子松懈下来,她哭得撕心裂肺,声音疼得就像海底空荡的哀鸣。
抵着夕阳的拉扯,两个人的身影在海面上画着依靠的身影,拉长了他们的黑影,在昏黄的余光里缓缓远去。
晚上。
海风格外地凉。
橘桑坐在礁石上,一如既往冰冷的眸子怔怔地看着海面,听着狂狼拍打的声音。
肚子咕咕地叫起。
她转过头看江裴然,刚好撞上少年紧锁着她的眼神,深邃又汹涌。
“我……饿了。”
一天没吃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