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1）

这一日，天气阴沉沉的，寒冷的冬天，也即将被春风吹去，冬天即将过去，春天即将到来，春回大地，万物即将复苏。

秦肃早早的就去上朝了，司空天骄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已经昏迷三日了，秦肃是有些担忧的，但还是选择了无视，这不，一早就去上朝了。

当然，司空天骄昏迷的第二天，秦肃就吩咐冷江，将司空天骄送回画媚别苑修养身体，任何人无事不得打扰，这里自然是包括冷江在内的！

冷江一个人无事可做，在皇宫内巡视了几圈，终于下定决心，去膳房拿了些膳食和酒，向天牢走去，此时已经晌午，距离乐修被处斩不过剩几个时辰而已。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姜太医很是着急，眼看着床上的人不醒，又看了看沙漏，脚一跺，立马走向外间的门口，左右巡视，眼下无人，立马关上房门，火速跑向药箱，拆了一层有一层暗格，只有一个深紫色的瓷瓶，姜太医看来几眼，索性牙一咬，还是拿了出来，又装好药箱的暗格，恢复如初。

这并不是溃力散的解药，这只是一种强行开脑的药，所谓开脑，那便是与忘情水相反，忘情水使人忘记前世今生，这个就是让人恢复记忆！相传世间仅余两枚。

这几日姜太医照顾司空天骄，总能感觉此人眉头紧锁，好似陷入梦境一般，再加上之前的头疾和那日皇上的话，似乎只要司空天骄记起那些回忆，乐修才能免于一死，这皇宫大内，看着这两人相处已有一年，深知两人关系好，想必不会放弃乐修的，既然如此，也只好下猛药了。

之前因为司空天骄有着深厚的内力，如果恢复记忆，有可能后意识混乱，走火入魔，现在没了内力，顶多就是疯而已。

吩咐药童备好水，打开紫色的药瓶，倾倒滚入手中一粒紫色的药丸，仅有一枚，姜太医上前，将紫色药丸放入司空天骄的口中，又伸手向药童接过水杯，药丸顺着水进入司空天骄的腹中。

姜太医就站起身，和药童一动不动的站在床榻前，药童看着师傅紧张的神色，“师傅，你怎么这么紧张啊？这药也不会这么快就有效的，您……”，说着还要继续安慰师傅，学着师傅安慰患者的口吻。

“嘘，别说话，人马上就醒了，这不是普通的药！”，姜太医还是维持那个姿势没有动，还让药童闭了嘴，这么一等就是半刻钟。

这时，司空天骄的手动了一下，嘴唇、喉结一下，缓缓的睁开了眼睛，那些记忆的碎片，一瞬间串联在一起，他猛地坐直了身体，似乎想起了什么，满头大汗，眼神凌厉的扫过姜太医，“我昏睡几日了？现在何时？快说！”，言语很是激动。

“司空公子，您睡了三日，今日是乐修处斩的日子，您还记得吗？”，姜太医小心翼翼的提醒着，生怕刺激到刚醒来的人，又继续补充，“距离乐修处斩仅剩不到半刻钟了，不知道来不来的及？”，眼神黯淡，似乎很是同情两个人的处境。

“我叫皇甫启！”，说完穿上鞋子，拿起外袍就奔向秦肃的书房，此刻他的心情，既有想见到心心念念的小小的阿肃的激动，又有十一年前刺杀已为人母、人妻的懊悔，还有父母已逝的恨意，甚至还有弟弟尚在人世的欣喜，总之，现在最要紧的是活着的人——乐修，弟弟，你一定要等等启哥哥，启哥哥马上就来救你！

秦肃下了早朝就在书房批阅奏折，司空天骄气喘吁吁赶到的时候，小太监早已静候多时，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就放人进去了。

司空天骄推开房门，往里走，就看到一个英俊的侧颜目不转睛的看着奏折，并未理会自己，甚至一眼也不曾落在自己身上，心里有些失落。

“阿肃，我全都想起来了，你放了我弟弟吧，他当时还很小，什么也不懂，如果你想要为你母后报仇，我就在这，随你处置”，说完便缓缓的跪了下去，头重重的磕在地板上，那是任人处置的低姿态，卑微、弱小。

秦肃手中的朱砂笔，就那样掉在了书案上，清脆的声音，在这一刻，分外清晰。

暗卫刚刚汇报，说冷江一个人悄悄去了天牢，替换了乐修，真的乐修已经被送往西商，而替换的那人已经死在天牢，替者毫无破绽！询问秦肃要不要追时，秦肃摇了摇头，说了一句话，“他毕竟是启的亲弟弟，皇甫家不能无后！”，那句话如此决绝。

秦肃看着司空天骄跪在地上，内心是满足了，只要折磨这个杀母仇人，他就能对母亲少一些愧疚，毕竟自己爱上了杀母仇人，如此不孝！

“呵呵~你也有如此卑微的时候！”，秦肃嘲讽着，眼里似乎有雾气遮挡视线，微微仰头，目光定在跪着的人的身上，“朕，看在你顾念手足情深，允许你去天牢收尸！”，看着地上的人，身形僵硬，很满意，继续说道，“快滚吧！皇甫启，说不定还能见到最后一面呢！”，调侃着，其实他知道，根本没有什么最后一面，有希望才有失望。

司空天骄听着秦肃的话，一瞬间有些移动不了身体，不敢置信，他的亲弟弟，就这样死了？听到那句“最后一面”时，他疯狂的推门跑了出去，向着天牢方向，一路上跌跌撞撞，打翻了送茶水了宫女，撞到了倒夜壶的太监，自己也弄得脏兮兮的，眼神空洞无神，终于喘着气，抬头，“天牢”就在眼前。

司空天骄刚要抬腿迈向台阶，就看到冷江手里抱着一个人，此时双腿犹如千斤，怎么就是迈不上这矮矮的阶梯，知道冷江走进，他才看到，这个人身形很像乐修，知道那个人右手滑落，随着滑落的还有一柄短剑，他认识，那是乐修小的时候父亲给他寻来的生辰礼物，乐修从来不会离身的。

那一刻，司空天骄疯了，疯了一般扑上‘乐修’的身体，拼命的摇晃着，嘴里一直没有停下来，轻声软语，“弟弟，弟弟，启哥哥来救你了，你快醒醒，和启哥哥离开这里，我们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了，好不好？”，说着泪水就止不住的外溢，打湿了‘乐修’的衣衫，也打湿了自己的衣衫，寒风吹过，丝丝寒意，透骨的冰冷，这时天空中飘起了皑皑白雪。

司空天骄一把抢过冷江怀中的‘乐修’，冲着冷江怒喊，“你不配抱他！你不配！滚~”，冷江很想告诉他乐修没有死，可是他又想起了乐修当时的话，“他们两个不会在一起的，也绝不可能在一起，国恨家仇、灭族弑亲，何等仇恨？你不会懂，不要告诉我哥哥我还活着，我不希望他在爱与恨中间难以抉择，我希望他带着恨活下去！”，冷江终究是没有告诉司空天骄所谓的真相。

“司空公子，让乐修入土为安吧！”，冷江离开前，只说了这一句话。

“我叫皇甫启，他叫皇甫乐，这世间再也没有司空天骄，也没有乐修了！”，司空天骄悲痛万分，此刻，他只有恨，如果说乐修活着，他还会爱着秦肃，此刻，皇甫乐，自己的亲弟弟已经死了，他皇甫启可谓真的是独自一人，他恨，恨这个国家，恨秦肃，恨这里的每一个人，他一定要秦肃生不如死，前提是自己必须活着！

伫立在风雪中太久，身体本就刚刚醒来，经历了这些，皇甫启已经再也坚持不住了！抱着‘弟弟’的尸体，晕倒在天牢的阶梯上，无人问津，知道漫天的大雪快要湮没两人时，秦肃终于出现了！

看着自己亲手杰作，看着皇甫启痛苦，看着他失去最后一个亲人，他心里没有报复的快感，只觉这算是对母后尽孝了，这一刻，仿佛放下了些许，不再那么恨了，他已经让皇甫启再次体会了这些，剩下的，就是他和皇甫启之间的纠葛了，至于要怎样解决，他还没有想好，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带着皇甫启回宫，在他没想好怎么对付他时，他不能死！

秦肃走向石阶之上，从大雪中抱起皇甫启，上了回宫的马车，还不忘命人将皇甫乐葬在了城外的一棵桃树下，墓碑之上还是写着乐修的名字，因为这也是皇甫启的愿望吧。

马车极速的赶回皇宫，秦肃焦急的抱着皇甫启跑向启安殿，毕竟这里离宣德门很近，宣了姜太医。

秦肃轻轻的将皇甫启放在床上，很轻很轻，坐在床沿看着这苍白不失俊美的容颜，这已经是第二次在生死边缘徘徊了吧，他们之间真的就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吗？秦肃还在沉思的时候，姜太医领着药童急急忙忙的赶到了。

微微俯身算是有礼了，立刻切脉，神色慌张，立马跪下去，“启禀皇上，公子受了刺激，恐怕不好，再加上受了冻，身体尤其虚弱，日后可能不如常人般健康，其他的还要醒来后观察”，瞟了一眼秦肃，又低下头，不敢再说话了，很怕这位帝王一个不高兴就要杀人。

“好，去开药吧，你们都退下。”秦肃看着启，不再说话了。

“启，现在你是我的了，真好，可我不知道如何对你！”，秦肃俯身，紧紧的抱着面前这个虚弱的人，舍不得松开。

“你会恨我吗？启”，秦肃自言自语。

“是呀，你怎么会不恨我呢？因为我让你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此刻的帝王，哪有什么威严，只是一个深爱着眼前人的落寞少年。

“只要能让你留在我身边，不择手段又能怎样，恨我也好，爱我也罢……”，说着说着，秦肃的眼角有一滴晶莹的珠玉滚落，落在皇甫启的面颊，滚烫炙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