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凤凰见朵兰真有些急了，这才终于敛了笑意，抬手整了整神色。方才那嬉笑怒骂的鲜活劲儿瞬间收敛，她端坐起来，艳丽的面容上浮现出一种沉淀下来的、属于长辈的郑重。
“好了，不逗你们了。”
她摆摆手，目光在李沉舟和朵兰紧握的手上停顿一瞬，随即抬起，直视着李沉舟，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分量：
“李沉舟，我方才虽是玩笑，但有一句话，却并非全然是戏言。”
她微微停顿，似乎在斟酌词句：
“我并非不赞同你这个人。你能为了抚州百姓肃清内部，能为朵兰心绪翻涌，足见你心中有是非，待她亦有真情。只是…”
她的目光转向朵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与了然：
“我太了解我这徒弟。她看似随性，实则骨子里执拗得很。她天性善良，眼里揉不得沙子，心中自有一杆衡量是非对错的秤。陆将军的恩情，还有那些因朝廷政令而受苦的百姓…这些，她都记在心里。”
她的声音沉了下去，字句清晰地问出那个最关键、也最残酷的问题：
“若有一日，时机成熟，她执意要为她心中的‘公道’，为陆将军，去取那皇帝性命…沉舟，届时，你待如何？”
金凤凰的目光如实质般落在李沉舟脸上，不闪不避：
“那是你的兄长，血脉相连。纵有千般不是，万般过错，这层关系斩不断。届时，朵兰手上若真的染了他的血，你李沉舟…真能毫无芥蒂，依旧如今日这般，紧握她的手，与她并肩同行吗？”
这话问得直接，甚至残忍。
它撕开了所有温情脉脉的表象，直指那隐藏在未来的、最尖锐的矛盾。
竹楼内刚刚因玩笑而缓和的气氛，瞬间又凝重起来。
朵兰的睫毛微微颤抖，抬眼看向李沉舟，眼底水光潋滟，却并未反驳，因为她就是这样的人。
李沉舟沉默了许久，才低声说道：
“前辈未免把我想得太好，皇室之中，何时又有过亲情？”
他说这话的时候，心中浮现出几分怅然，很快又消失不见。
“血亲相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李沉舟低声说着，缓缓握紧拳头看向金凤凰：
“我不会对兄长动手，只是我…”
他也并不能赞同兄长的行事，那折磨了他五年的毒便是兄长所下，他和朵兰备受折磨，他并非是无心铁人，也不是以德报怨之人，不可能在知道兄长要杀了他之后还能任劳任怨。
金凤凰静静地听着，那双看透世情的妩媚眼眸一瞬不瞬地落在李沉舟脸上，他话中的未尽之意，她听懂了。他不会亲手弑兄，这是他为人的底线，亦或是那点无法彻底磨灭的血缘羁绊在作祟。
但他也无法再站在他那兄长一边，兄长的所作所为，尤其是那五年的折磨，早已将兄弟情分消磨殆尽。他选择了一条中间的路，不助，不阻，这或许已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空气中弥漫着长久的沉默，只有盆中火焰燃烧的轻微噼啪声。
金凤凰的神色沉沉，看不出喜怒。她端起手边微凉的茶盏，指腹缓缓摩挲着温润的瓷壁，目光在李沉舟和紧紧依偎着他的朵兰之间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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