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跃槍……啊。
似乎有人看向坐在床边的眠鹤,黑咖色泽的长发凌乱,有几簇青梢发紧紧贴在脸颊上,湿烘烘的。素色的睡衣显得她的脸色分外苍白,浅红的腰带在身前随便打了个结,翻身起来的时候还在迷茫地用木梳梳头,用花布和细绳飞快地挽起她最熟悉的发型。她不解地眨了眨眼,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
鹿跃槍还是那么早吗?
住客的守夜日,总完成的相当早,这个速度,是哪怕父亲还在世时,也做不完的事情。
她闷在被子里,闷闷地想,像是一盒黄焖鸡。
并不是特别奇怪,槍似乎也没多想,这个住客只是临时看见的,出于父亲的教导,救她回来,仅仅是出于她和父亲一脉相承的仁心。可这个村子说小不小,却说大也不大,槍的儿时早就习惯了那片用竹竿架着生长的紫藤花,村子的大家都从不轻易离开这个地方,星星点点、零零落落盘踞这里,是成片成片的紫藤萝,一眼望不到头,萦绕着一场烟紫蓝的云雾气儿,胡乱捧着天光云影,披着层层叠叠的月纱,美得不可方物。
所以那次初见,恰恰让习惯于揣测他人的她轻易地看到住客眼底一种野兽般的厌恶,可让住客本人矛盾的点在于——住客自己对这漫山遍野的紫藤很喜爱,丝毫不顾忌,这样一来,那种晦涩不明的东西反而更像是他人强迫塞给她的情绪。矛盾得和安花与安泽两个二胞胎不相上下。
眠鹤只是习惯使然罢了。
鹿跃槍是吗、那住客你想以后怎么做——
眠鹤阖上了那双眼。
她伫靠在门边,怀里抱着那振刀,墨绿中凝的眸光未曾流转,静默盯着一个地方。槍还可以闻到淡淡的火烧味道,是傍晚时分,炊烟袅袅的尘土气息。而住客的身形哪怕是过了一两周也没有太大变化,仍然是过于纤细的。而她脑袋里装的记忆还是一样,空荡、空荡。
那件被槍妥贴收纳起来的精细衣裳,以及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她早就喊村子里针线活顶妙的阿婆补好了,顺道送过来还有一件改母亲穿过的旧衣裳,是清清爽爽的森青色细条纹衣,用黑腰带卷着,也系红绳,不过也改些无伤大雅的细节,以及那只竹篾篼也早早地安花重新装起来。
眠鹤的脚下套着两只布袜套,给换了那一身沾满血的衣服。
槍仔细地将住客身上不是很宽大的袖子也拿白束带捋到后头,系了个精悍的短花结。她苦中作乐地想,也算是照顾人魔怔了。
而履不是她置办的,是弟弟安泽在月初的时候帮衬邻居的木履手艺,正好有多余的,就便宜了他。月华流转,二人泾渭分明的发梢染上了幽蓝,槍才感觉到眠鹤眉目间格外冷峻,和另一只手里捻住的竹纸灯笼的明亮火焰格格不入。光也映不进眼底,委实惊悚极了。
鹿跃槍如果守夜结束的话,被子什么的都已经准备好了。
言外之意就是,早结束早回家。
她也没管住客要拿那振刀,在她眼里,那都无关紧要。
鹿跃槍……你有些时候确实很像我妈妈,但性格上却更像我爸。怪不得安泽和安花都格外依恋你,明明是把你当成双亲中的任意一位了。
鹿跃槍挺像之前某一位反复来访某一位的夫人。
她没再接下去。
有些时候,迅速熟悉村里人的人都格外可怕,比如眠鹤,比如那位夫人。
不过,硬要说相同的地方——
都是白发,算吗?
“槍姐姐,外面有人来了,说是来找我们的。”
……但真正看不见那位夫人,还要更早些时候从前开始算,从那以后,那位妖精一样的夫人没有再来。
而槍不可能带着安花和安泽冒险,就这样悄悄咪咪地溜出被紫藤花环拥的村落。她没有命带着家人去以身犯险。
她自认为没有好运到什么地步。
眠鹤是吗?
平淡的语气,原本预想会是什么意料之外的问询,但眠鹤只是微微颔首。
也对,本来就是忘记自己来路的人,怎么可能还会发表自己的看法呢?
眠鹤安花睡着了,她去坊间转了一小圈回来,受寒了。
鹿跃槍……稍等,我之前有配过这种药,是之前附近山上的人向我问询的。
鹿跃槍先拿那些应个急,等到出汗就成。
她对拿过药的人还是极有信心去记忆的。这次主要是那个婆婆请她过去治病,倒也没什么不好。
鹿跃槍去帮她掖好被角,再去烧点热水,我马上回来。
眠鹤水已经快开了。
这句话音了,住客就垂下眼帘,幕无重数,目光平淡无奇。
她把自己藏的很好,或许单纯没有想法。熟悉了以后,槍就不太能再轻易查知眠鹤泄出的思绪了。
不过天将晓明,去采药的时间刚刚好。回来后再给安花指一条别的路,别再单走那条路,入目的是满目疮痍混乱。作为女孩子最好别和安泽同走那条路去坊间的小路,弱势到只有顺从,才有人能肯低低垂下头颅聆听所谓苦难。
坊间,那个地方有仅仅住着一个面善的老太太,不过那里作为居所也相当不错,选址相当考究,整栋住宅外观也相当古典大方,指不准就是哪家有钱人的田园住宅。更何况这漫山遍野的紫藤萝啊,还有着驱赶野兽的作用呢。
不过她也有几次风尘仆仆的拜访,偶尔会来几个穿着板正制服的人,但槍没怎么看到过他们的脸,估摸着是来探望老太太的儿孙?
她也看到过那位妖精一样夫人曾借住在那里,或许是顺路吧,槍也没有见到老太太拒绝过别人。
想来,都是很温柔的人吧?
鹿跃槍那可不是,太熟悉了吗?
所谓坊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