酿酒

申时一过，玄凌穿着月白色的家常衣袍来了长乐宫，只见云澜正在窗下教着温仪认字，大字写在四四方方的红纸上。

云澜说一句，温仪跟一句。诗茵见了要出声请安，李长扬脸示意一起出去。

玄凌立在身后看了许久，才说:“瞧着你之前的诗，说甚么不知君远近，如今我来了，竟半点不曾注意。”

云澜听见笑道:“墙角偷听，实非君子所为！”

温仪伸手要抱，“父皇。”玄凌抱住掂量掂量，“温仪又沉了不少。”温仪憨憨一笑，趴在他怀里不动，懒懒地想睡觉。

云澜忙命人抱下去，哪知温仪不依，只想窝在怀里，玄凌道:“她小孩子家也不沉，我抱着没甚么打紧。”

云澜笑道:“我倒是里外不是人了，只是体谅着你右手写字，难免疲累。既如此，你爱抱着就抱着罢。”

温仪哈欠连天，只想睡觉，两人说话便都低了声音。云澜裁纸提笔，将那诗句一字一字写出来，可巧剩下的纸刚好用完。

温仪熟睡过去，玄凌将她抱进内室，云澜理好纸片，便道:“正好我想了一个好玩，你从这些散乱的字里，拿出一些来，拼成一首诗如何？”

玄凌笑道:“这搭配有趣，若是字不够呢？”

“字不够，便是才学不够，”云澜笑道，“这虽比不上回文诗，可娱乐一番，也尽够了。”

说话间，云澜便拼了一首，“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玄凌叹道:“只是外面月朗星稀，听不到巴山夜雨。”又笑着说，“蜀中多雨，老六在巴蜀之地观赏雨景，很是安慰旅途劳顿。”

云澜含了清淡的笑容，恍若昙花一现，道:“今日送来的蜀锦，光华璀璨，多谢皇上，多谢王爷。”

玄凌道:“诶，你何必谢他，给谁是我的意思，就那么新的一匹，你做了衣服，穿在身上，谁都不及。”

云澜笑道:“我自己的衣服多得数不过来了，也穿不尽。所以叫人给温仪裁了做衣服，剩下的给你绣个荷包如何?”

玄凌道:“罢了，服了你。只这荷包，倒是头一遭，如今想来，你竟从未绣过什么荷包、手绢给我。”

云澜哼道:“从前的那副莲花图，我做了许久，你不就拿去了。”

玄凌笑道:“那样精巧绝伦的大幅画，合该挂在仪元殿，只是亲密之物，却是从未见过。”

云澜偏道:“得了一个好的，连小的也要，再说，荷包也没有！给不给你，全看我高兴。做绣活费眼睛，我瞧久了就眼晕，你那么多妃子，一天收的匣子都放不下罢！”

玄凌见她娇俏可人，便搂着哄道:“我才说一句，奴奴就醋了起来，也罢，我不该提这个，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你绣什么给我都可以。”

一时宫人摆饭放案上，秋日里螃蟹肥，端上来的个头又大，蒸得极为鲜美，云澜支了窗户，金桂的香气扑鼻。云澜道:“虽说看不到，但勉强算是赏桂花了。”

诗茵端来用白玉瓷瓶装的合欢花酒。就着螃蟹一起用了，玄凌因问道:“这酒味道极淡，又慢慢回甘，倒不似酒，倒似果汁。”

云澜笑道:“从凝晖堂那边的合欢树采了许多合欢花，放盐水里浸泡，使里面虫子沉了，洗干净后又用簸箕晾干，酒瓮里放一层白糖，放一层合欢花，兑了滤过的米酒一起酿造。过上两三个月即可。”

玄凌听了笑道:“平时从听人喝什么桃花酒，梅花酒，合欢花酒是少的，你的心思总是巧。”

云澜道:“宫宴总喝梨花白，酒劲大，又上脸，我琢磨着弄一个自个喜欢的，既舒服又好喝。”

玄凌“唔”一声，“我想着，这放到宫宴上替了梨花白夜未尝不可。”

云澜只道:“快别说这话了，只是闺阁玩意罢了，”又笑着说，“宫宴上，有王公大臣在，这些女儿情趣，没得惹人笑话，反说我张狂了。”

玄凌点点头:“你说得很对。只是西南用兵，军饷总是不够，这个月册了几个妃子，好在选同一日省了一笔。”

云澜道:“前几天给皇后请安，敬妃姐姐和欣妃姐姐都提了一些节源开流的法子，只是马上年下了，各宫里又需赏人送礼，再如何，也省不了多少。”

玄凌听了不说话，沉默片刻，想到皇后拿来账本，皙华夫人一人所用便有六千两，“快了，快了。”瞧着天色不早，又说了一回话，便安寝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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