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治

诗茵帮云澜系好绿缎翠竹连枝斗篷，换了高底木屐，刚出凤仪宫便听到那番话，秦芳仪、恬嫔听了脚步声，见是她来忙福身行礼。

云澜莲步姗姗，不卷起半点积雪，叫她们起来，说道:“大冷天的，什么话没地方说?在这里吹风伤身。略站站，可是冷极了。”

正说完，诗茵带着一顶翠盖珠缨八人软轿来了。云澜顺手将手炉给了诗茵，自己进了轿子，放下厚厚的毡幕，里头又放了炭盆，暖意洋洋。

轿夫走路不急不慢，轻轻摇晃，正是好睡眠。到了长乐宫时，云澜倒是迷糊一会儿。诗茵扶她出来，笑道:“娘娘活像一只贪睡小猫！奴婢方才在凤仪宫廊下的小窝里，看了一个黝黑发亮的猫儿，可不和您一般！”

云澜道:“原来说你稳重，也爱开我玩笑，我实在是怕冷，现下请安回来，我再去睡个回笼觉。”

长乐宫地龙烧得很足，云澜穿着单衣便睡了，她吩咐着把水仙放在脚踏旁，喜欢那一缕清香。

再醒时，到了午膳时分，云澜伸出手撩开帘帐，趿着鞋子坐到了梳妆台前，拿着梳子理头发。她道:“诗茵，端杯茶来。”

一杯海棠花素底白瓷杯递到嘴边，云澜就着喝了一口。玄凌笑说:“你到好睡，我在外间等了许久。”

云澜抿嘴一笑道:“屋里暖香舒服，就是想睡觉了。”

玄凌拉着她起来到书桌旁，指着道:“我看你写得那些诗词。庭院深深深几许，云窗雾阁春迟。为谁憔悴损芳姿，夜来清梦好，应是发南枝。玉瘦檀轻无限恨，南楼羌管休吹。浓香吹尽有谁知，暖风迟日也，别到杏花肥。”①

他又说:“怎么如此伤感？”

云澜道:“那日偶然看到《梅花落》的谱子，一时有感而发。”

玄凌将她抱在怀里，叹道:“要如何你才能开心些?后宫的纷扰，我也不喜欢。只是世家女子历来必须入宫，无论是否得宠，家族都会源源不断送人的。更不提妃嫔还有举荐的。”

云澜沉默片刻，缓缓道:“我原想着这些事不沾边就好了，只是在这宫里，怎么可能做一个局外人?言语上的攀扯就免不了。”

玄凌道:“奴奴，我说护着你就是护着你的。只是你就是懒在屋里，这些诗词可不许再动笔了。若真闲了，将那荷包速速绣好，我看着和之前没两样。”

云澜笑道:“才劝我别动笔，又要我动手拿针，我可不依。”

玄凌道:“好，好，好。不动也行，都依你！”说了一会话，云澜觉得饿了，叫李长等人传膳。

水晶肘子、四喜丸子、五香羊肉、烧花鸭、蟹肉羹等摆了数十盘子。云澜看了道:“总是荤腥，腻腻的。”

玄凌劝道:“这个翅子汤才好，半点不油腻。”

云澜喝了半碗，伴着碧粳米饭吃了几口，云澜说:“还是清淡菜舒服，我瞧着这些菜，就想到开了久的宴席，菜冷了的浮油。”

玄凌无语，片刻笑道:“你的嘴就是刁！宴会坐久了确实烦闷，昨日老六回来了，给母后请过安，又来仪元殿，和我说了自己在蜀地见的美景，到时候除夕晚宴，让他给你详细说说。”

云澜笑容满面，随口问道:“太后娘娘的病现在如何了？之前中秋遥遥一见，她老人家的精神仿佛挺好的。待到大年初一，皇后娘娘带着妃嫔要去请安呢！”

玄凌淡淡道:“母后身体无恙，只是仍说不成什么话，日后要坐着轮椅了。”

云澜道:“章太医的确年事已高，原来的温太医虽年轻，可太后也是他医治了，才慢慢好的。”

玄凌道:“这事情不着急，届时在宫外磕头便可。”

云澜红了眼睛道:“当年奴奴年轻不经事，说话没个遮拦，气倒了太后，时时悬心于此，好在太后老人家福泽深厚，又渐渐好了，奴奴心里这才好过些。”说完，流下泪来。

玄凌道:“好端端的，何必说这些，”他拿帕子擦掉她的泪水，“太后的性子，朕最清楚，年轻时摄政劳心劳，如今颐养天年正好！”

云澜道:“咱们大周以孝治天下，您又是天子。皇后说之前太后娘娘不大方便只在宫外磕头，今年人好了些还如此算甚么？未免不像样子。”

一时宫人收走残桌，两人漱口盥手，云澜只觉眼睛刺刺的疼着，拿了热毛巾，敷了敷。

玄凌听了道:“就按皇后的打算办，”顿一顿，“只是你别……，罢了，初一我和你一起去。”

云澜眼眶还是红的，笑道:“若无玄凌时时考虑，奴奴可不知如何是好。”

玄凌见她好了，便道:“那你要如何谢我呢？”

云澜道:“那个荷包做了贺礼岂不妙哉！”

“好呀你！一样礼两处用，算盘打得精妙，”玄凌轻咬住她的嘴唇，“这样的贺礼我更欢喜！”

云澜满脸红霞，含羞道:“哼，怎样都是便宜了你。”

玄凌低笑出声，抱她在怀里坐着，嗅着清香，吻一吻额发。

原来当时太后中风，皇后辛劳侍疾，太后稍有好转，玄凌也曾去看过。太后正喝药，说话含糊不清，见他来了，直唤摄政王名字，竹息慌得打翻了药碗，叩首跪下，冷汗涔涔。

他气得发狂，直接将颐宁宫一干宫人处死，调了自己的心腹来看，以后只听宫人两三个月的回禀情况，也不想治好了，吃丸药汤药，横竖都行。

摸鱼儿_①《临江仙·梅》李清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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