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勤

晚上德妃便在长乐宫歇了，温仪和淑和两人睡在一起，早上更是不愿起来。

次日起来，好容易雪停了。云澜便和德妃结伴去凤仪宫。皇后头风，胡婕妤可日日去呢，如此不辞冰雪，种种殷勤。

敬如夫人昨晚也遣人来报，说自己去看看去。正巧三人等便在凤仪宫见了。小宫女打起厚厚的毡毛帘子，一进去，还有甄昭仪、瑞贵嫔、祥贵嫔等人在。只是上不得手。

宫女们连忙端了软凳，众妃按着身份坐了。凤仪宫里向来不焚香，只放新鲜瓜果，炭盆摆的又足，暖洋洋中混着丝丝甜香，屋里浊气也淡了些。

皇后气色看着还好，面色红润，瞧着不是病着的样子，她喝着胡婕妤端上来人参鸽子汤。皇后笑道:“今日也没下帖子，怎么都一起来了。”

德妃道:“娘娘凤体安康，臣妾等才放心呢。可不得要来看看。”

胡婕妤收了东西，退到后面洗手。云澜道:“皇后是一国之母，臣妾等都十分关心皇后，今日又是难得的好日子，可见娘娘的病也好了。”

皇后向胡婕妤招手，道:“可都亏了她和本宫说说笑笑，不然冬日里只窝着喝着药，好没意思。”

甄昭仪也道:“可见胡婕妤是真心对皇后娘娘，竟当成了亲姐姐一般，从前表姐、表姐的喊着，我们只以为她是不懂宫中规矩的。”

胡婕妤道:“昭仪这话如何说呢？外祖父是太后的叔伯，如何不能称皇后表姐?想必是甄昭仪小户人家，又没什么亲戚，分不清关系罢。”

甄昭仪如何能忍气，少不得分辨，说道:“自然呢，皇上圣明，洗清了甄家的冤屈。如今父亲虽不在位，只是闲职，也比那些曾经……”她做出“谋反”的口型，这未说完之话，众人心知肚明。

隆庆十年，胡蕴蓉父亲胡雍长随博陵侯谋反，而后被流放边疆，不许返京，没多久人也去了。胡家从此就是罪臣之后，若按这样说，胡蕴蓉怎么张扬?只是人家又是晋康翁主的女儿。这一层不同。

甄昭仪继续道:“胡婕妤，本宫说得可有理?”

皇后似乎没看见一样，胡婕妤还要说话，祥贵嫔忙道:“胡婕妤安静点吧，皇后才喝了药，要睡呢！”自从胡婕妤殷勤，祥贵嫔心里甚怕皇后扶持她，安婉仪不足为惧，还不是一宫主位，只有胡婕妤。

皇后喘口气，道:“这美人多了，也是要惜花人在的。”

正说着，外面宫人报:“皇上驾到。”众妃连忙起身，整理裙裾，莺莺燕燕齐声请安。玄凌只穿着松花色的家常长袄，似乎是刚批完奏章来了。

他叫了起，在众人面前环视一番，多打量了几眼云澜。才坐到皇后旁边，问候几句，皇后许久未听到玄凌的轻言细语，差一点泪水滑落。

皇后道:“雪地里滑，皇上打发人问问就是，不必亲自来，臣妾好多了。”

玄凌道:“皇后好了，后宫安定。朕也放心。”喝了茶，又说，“明日朕要去祭天坛，让予漓明日歇息一天。”

皇后笑道:“这自然，祭天是何等重要的大事，予漓已是十来岁的少年……”

一语未了，玄凌说道:“还有淑和、温仪，也一起去。”云澜和德妃连忙说话道谢。

玄凌看向云澜，道:“淑和颇有长公主之风，温仪也喜争为强者，都是朕的好女儿！”声音渐渐低了，“朕在位多年，只有三个孩子，焉知不是祖宗怪罪。”

此话一出，颇有自伤自罪之意。众妃连忙跪下，道:“皇上仁厚圣明，乃大周之福。”

玄凌道:“都起来吧。孩子们除了去太平行宫，也没离宫看过别的地方。朕已经安排好了，正巧人齐全，也不必再说。”又叮嘱皇后几句，让她养病，便离去了。

皇后看着底下的数十位妃嫔，说道:“各位妹妹们，可都听到了，切莫争风吃醋，还需多多为皇上延绵子嗣，皇宫里终究是不热闹。”

甄昭仪笑道:“今年新姐妹多，怎么不热闹啊？个个年轻貌美，就像是春天的花儿一样。臣妾自己都看不过来了。有花还担心没结果么。等娘娘好了，带着臣妾等赏花，开宴会，那更是美妙。”

皇后道:“偏是甄昭仪说话讨人欢心。本宫也乏了，你们都散了吧。”众人听了，穿着斗篷便走。

胡婕妤还不动，皇后笑而不语，叫剪秋把上供的那两个瑞墨墨碇和四支羊毫湖笔拿来，墨锭上面还有仙鹤纹饰，生动多姿，都送至胡婕妤跟前。

皇后笑道:“平时无事，本宫最喜欢写字，这墨是极好，慢慢研开，写的字也不错。你也回去多写写，打发时间也好，怡情养性也罢，可不用大冷天出门了。”

胡婕妤命身旁宫女接了，她道:“表姐写了十几年的字，也要我如此?可真是叫我伤心呢。这些东西，我又不是没见过，还值得送?听甄嬛说几句话，表姐也是那样想?”

皇后道:“你也太多心了。我为何只留念你，又只送给你。我身边的人，祥贵嫔、安婉仪，都不大中用，如何斗得过淑妃、甄昭仪等人，有你帮忙，才松了一口气。”

胡婕妤嘴一扁，道:“那表姐怎么不叫我‘蕴蓉’呢?偏说‘婕妤’。这么低的位份，真是丢人，连祥贵嫔说话，我都不好反驳。”

皇后拿眼瞅她一眼，道:“你叫蕴蓉，安婉仪叫陵容，多么相似?你也知道，我的记性大不如前，生怕喊错了。”

胡婕妤想了一想，恳心道:“表姐，你只需知道，我是帮你的，就够了。我身上也留着朱家的血呢！”

皇后再没有体力，只想叫她赶紧离去。剪秋亲自送她，胡婕妤拿了东西，坐上轿撵走了。

绘春往炭盆里放银丝碳，说道:“胡婕妤也真是的，只想着自己，还念想什么一宫主位，做什么白日梦！”

皇后道:“怕是怕，她想的可不止如此。”说着，闭上眼睛，绘春掖紧被子，放下垂幔，退到外间，也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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