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这是Asgore和所有怪物都会铭记一辈子的数字,四十八年,当然这说的是人类年,相当于四个怪物年,一万七千五百二十天,对于大部分人类来说,这是大半辈子,对于怪物而言,这也是很长的一段时间,四十八年,这是黄金时代,是和平岁月,更是怪物王国最后的辉煌时光。
Asgore站在伊波特城满目疮痍的城墙上,看着城外的焦土和纷飞的灰烬,又看了看残破不堪的城内,心中的煎熬和懊悔不言而喻。
沁满鲜血的兵器堆在城墙根,军刀,弩,镰刀,巨剑,这些属于在上一次守城战中阵亡的怪物,最后一缕阳光即将消失,城内为数不多的战士和大量的老弱妇孺能否看到明天的太阳,谁都说不好,毕竟,这是怪物们最后的城池了,人类军队把这儿围了个水泄不通,攻破伊波特城,已经只是时间问题。
Asgore的金发黯淡了不少,也掉了很多,双目中满是血丝,他给了自己几巴掌,勉强抑制住了崩溃的冲动,他脑门锤着城墙,想着自己能回到一切刚刚开始的时候,但幻想终究是幻想,他的魔法再怎么强大,也没有这种能力,也许这个世界上就根本不存在这种能力,同样的,也没有能力能拯救怪物王国了。
毁灭的开端,是一句轻语,但这轻语飘进Asgore耳朵后却像是利剑刺穿了他的鼓膜,又像是最凛冽的寒风覆盖了他的浑身,让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寒颤,好似肖邦为纪念他那因肺病死去的妹妹而作的升c小调夜曲开头的那几个和弦,是宣告死神到来的钟声,病痛夹杂着颤抖宣告这病又开始发作了,这四十八年的缓解只是回光返照。那是一个祥和的下午,当时的他正在和Toriel一起喝茶,得知这个噩耗之后,手抖得把所有茶汤都撒到了裤子上。
没有任何理由和借口,人类突然开始进攻,第一个卫兵告诉Asgore人类如闪电一般攻下了瓶口关,目前正在大步跨过绯红森林,第二个卫兵随后就到,报告称大量人类从南部沿海登陆了,第三个卫兵慌乱地说有一支人类军队横跨了荒芜之地的沙漠,即将攻下萨伦尼亚。他们哪里来的兵力,幽灵怎么了,他们怎么跨过的那沙漠,海量的问题顿时灌满了Asgore的脑子,紧随其后的是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四十八年的美好再次被打破了,怪物的教育原本刚有起色,第一批知识分子刚刚走出学校,老兵和孤儿们基本都有了自己的家,大片荒地刚刚被开垦正准备种上作物,一切都在欣欣向荣,可如今,那些可以静心喝茶,游玩,安睡的日子又化作了虚影,取而代之的又将是连年的战火与混乱,迫不得已,怪物们只得再次战甲加身,拿起武器保家卫国。
但这次攻势,和历史上任何一次都大不相同,敌人的军队从陆地推进是最常见的,从沿海登陆也有,就算是从沙漠奇袭也存在一两次,但三路同时进攻,无论是Ashelp还是Ascart都没有遇到过,这也带来了一个最大的问题——怪物王国的三叉戟究竟应该何去何从?三个军团取长补短才能发挥最大威力,但他们没法分身,不能兼顾三条战线,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把兵力分散到三条战线上,然后根据各战线压力大小再针对性地设防。
当怪物们终于见到了那些人类之时,他们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知怎么,这次的人类空前团结,手足骨肉一般,一个士兵为另一个士兵挡箭,或是长矛刺击的情况时常发生,或者说,他们像是家人一样,长辈甘愿为年轻人牺牲,甚至视死如归,只要能多消灭一个怪物,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事情还会稍微好办一点,但是每条战线都要面对几倍于上一战的敌人,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损失,可怕的损失,撤退,无尽的撤退,人类势如破竹,在短短几个月内就拿下了绯红森林,萨伦尼亚和欣荣港,那些人类,每天几乎都是三班倒,从早到晚不停地进攻,打得怪物们根本没有反击的余地。冥冥之中,很多怪物都有了这样的感觉——怪物王国这次真的要输了,不是普通的战败,而是关乎国家存亡的战败,畏惧,怯战的心理在军队中弥漫生长,逃兵越来越多,动不动就是溃不成军,这让防守更加力不从心。
怪物们花了很久才弄清楚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发展成这副模样,他们对几个俘虏用了一点小伎俩——如果这个人告诉他们这四十八年人类属地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就饶那两个和他关系亲密的人类不死,这三个人,最大的五十出头,中间的那个三十多,最年轻的那个也就是十六七岁,五十多的那个同意了——这也印证了怪物们的猜测,这三个人的关系是爷爷,父亲与儿子,他说,全部的人类军队就是这样构成的,那几乎包括了整整三代人类全部的壮劳力,难怪他们有这么多的人能分给三条战线用。
这回答了关于人类为什么会这么团结的问题,但还有另一个问题,他们为什么要如此卖命呢?
那个人类给怪物讲了一个关于学校和教育的故事——这四十八年来,人类的学校无时无刻不在给学生们灌输这样的思想——怪物是一群极其邪恶的生物,他们几乎夺走了人类的一切,土地,财富,权利,幸福,如果不反抗,人类就会永远活在水深火热中,这显然是无稽之谈,怪物并没有拿走多少他们的土地,只有瓶口关而已,而且那地方也不是平民定居点。财富?权利?幸福?怪物更不会如此地压迫人类,Asgore当初在制定战后条约时甚至还考虑了一下这是否会给人类平民带去太大的负担,如今效果却恰得其反,这就是教育的重要性,自一个人懵懂无知之时就给他灌输某种思想,持续十几年,就算是再荒缪的谣言也能变成事实,或者说,此时的教育是一个跳板,终焉的目的是打造最可怕的思想武器——仇恨。
仇恨,可以像抢走了小孩的糖他就会咬你一样简单,也可以像延绵几千年的家仇国恨一样复杂,但无论如何,仇恨的力量是恐怖的,它可以让一个人变成失去理智的疯子,让一个集体变成极端的恐怖组织,也可以让一个国家变成以消灭另一个国家为目的的机器。如果还有下次,Asgore心想,一定要让幽灵进驻他们的学校。
对了,幽灵呢?为什么在一切开始之前幽灵们没有警告怪物呢?
设想一下这样一幅画面:在阴暗的会议室里,伴随着巴赫《G弦上的咏叹调》和门德尔松《乘着歌声的翅膀》,在幽灵沉睡的时刻,各种可怕而邪恶的想法跃然纸上,攻城掠地,种族灭绝,大屠杀,然后,那些把仇恨作为燃料的军队再乘着歌声的翅膀浩浩荡荡地前进,多么简单高效的手段,多么强烈的反差,多么令人忍俊不禁的黑色幽默,对人类来说,这将成为一个略显黑暗的童话故事,开头可以这样写——“很久很久以前,我们英勇的军队在优美的童声合唱的伴随下消灭了邪恶的怪物”。但对于怪物而言,这就是毁灭,这就是末日,歌声的翅膀犹如炽天使的烈焰之翼,点燃了逐梦城,烧尽了萨伦尼亚,如今,东线的燎原之火又蔓延到了皇城边上,怪物们能力挽狂澜,抵挡住这势如破竹的人类大军吗?
怪物们给出的答案是能,在没有见识到人类的决心之前。
后世在描述这四十八年的历史时,用的最多的词语就是“科技爆炸”,南线归来的侦察兵提到最多的就是一种“带着轮子和烟囱的铁船”,速度飞快不说还异常坚固,炮打不穿,帆船更追不上,而那铁船上的大炮轰得又快又准又远,没几分钟就拿下了滩头阵地,这也是欣荣港失守的主要原因。还有,人类的枪,不再需要笨拙地从枪口装子弹和火药了,他们只需要从中间把枪管掰开一个口,再往里装子弹就能开火了,射程至少一百五十米,只要城墙后的怪物露出半个脑袋,就能一枪掀了他的天灵盖。类似的新产物还有很多,千里长的铁条上跑着大车,奇形怪状的机器在巨大的房子里被数量繁多的工人有条不紊地操作,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科技与人口双双爆炸,如此艰难且繁重的任务,能在区区四十八年里全部完成,这已经不单单是靠仇恨就能完成的任务了,可以说,仇恨进一步推动人类产生了更重要的东西——决心。
是的,通过学校的教育,政府的宣传和君王的画大饼,群众可以对那些非常远大,远大到似乎虚无缥缈的目标产生决心,即使他们知道自己只是这条路上极其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自己的所作所为也没有什么意义,但他们依旧能一步一个脚印地干下去,就像荒诞主义一样,也像那句话所说的,没有信仰的人不会因为信仰崩塌让而崩溃,不需要意义的人也不会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意义而放弃,更何况他们的付出现在已经得到了回报,那种支撑他们坚持不懈的动力,那种决心,已经化作了某种有型的力量流淌在人类的血液里,让他们的灵魂变得更加强大。
“我没有动用任何会危及士兵健康的药物,毒品之类的,我只是引导他们爆发出了自己的内在动力”。凯琳二世在《人类正史》中是这么写的,与此同时,Gaster也从人类士兵灵魂中再次提取出了27号物质,和曾经的数据进行对比,证明了这种物质确确实实可以提升人类的各种能力,这被认为是近几十年来最伟大的科研发现,但这又有什么用呢,怪物没有强大到能战胜人类的决心,皇城也是。
再高大厚重的城墙都挡不住如此滔天的洪水,当偌大的城门被攻破的那一刻,怪物们还是迎来了最终的命运——他们的首都沦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