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硝烟,伴随灰色的尘埃,第一次飘在皇宫和英灵殿上空。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可以看到皇宫的金顶被炮弹轰出了一个缺口,事实上,皇城内部已经没有什么完好无损的建筑了,尤其是英灵殿,那里面的盛着灰烬的盒子被肆意扔在街头,逐梦家前辈的雕塑被砸掉了脑袋,承重墙周围更是摆满了炸药,随时等待爆破。在如此弥天大罪面前,那些先祖依旧没有显灵,这让不少怪物的信仰都崩塌了。
人类的军队从大敞的城门涌入,肆意游走在残垣断壁里,畅意地在灰烬深可没脚的街道上游玩,或是打开残破的柜子看看有无残留的怪物或者财物,或是拾起地上精美的武器挂在自己的腰带上,好不快活——他们正在享受破坏的快感,尤其是站在敌人的国都里,看着往日的繁华尽数化作焦土,感受大仇得报的快感。再放眼望去,一排排的怪物跪着等着被抹脖子,一堆堆的书本在火焰中挣扎,俨然一幅末日景象。要不是凯琳二世急命所有人不得损坏皇宫,那宫殿在一天之内就能化为乌有。
大部分怪物都来不及撤离,劫掠,虐待,残害,屠杀,罄竹难书的恶行在皇城内上演着,受难怪物的哀嚎回荡在空中,是让人不忍听下去的交响,Asgore领着最后的禁卫军,背对最后一个没有失守的城门掩护群众撤离。他的五官僵硬得像石头一样,握着武器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他已经几天几夜没有休息过了,身上的毛发也被鲜血沁成了暗红色,他顾不得去擦,就算擦干了,要不了多久就又会被沾污。砍杀声越来越近,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不仅有他那些巨剑卫士的阵亡,更有无数无辜百姓被敌人杀害的噩耗。
远处,一个浑身是血,扛着战友又领着一大群怪物的身影走了过来,那是Undines。
“陛下……”他依旧没有放下手里那柄已经砍出豁口的巨剑,“我们失守了……他们人太多。还有一个扛着枪的女的,黑袍,一枪就把我们的防线打穿了……您快走吧,留我们在这掩护大家。”
一个人悲伤到极点是会变得异常平静的,这话说的没错,Asgore此刻就平静得吓人,他嘀咕着:
“没关系,我们在这儿守着。”他指了指脚下,“大家快撤,剩下的战士,我们在这儿,一步都不后退。”
“您的意思是……”
Asgore点了点头,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好,我明白了……这是无上的光荣,能和您并肩作战。”Undines解下了剑鞘,用磨刀石蹭了蹭剑刃。
弃城而逃是不可能的,他们将要把自己的身躯化作屏障,掩护百姓撤离,这或许也是他们赎罪的方式——罪名是失去了怪物自古以来的国都。
大约是几分钟的宁静后,一枚直冲天际的蓝色魔法子弹——说是炮弹更合适——这也许是最狂妄的鸣枪示警,那只军队,那怪物的宿命之敌,到来了,虽然在地上看着没有在城墙上看着那么壮观,但这依旧是黑压压一片,威慑与压迫之感,完全不比绯红森林一战的大怪兽弱,那些年轻的男人和老的男人,个个膀大腰圆,怒目圆睁,手上的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全部沾染着灰烬,也全都散发着寒光,人数是根本数不清的,至少六位数,而领头的是一个女人,那人Asgore很眼熟,就是四十八年前会议上的那个人,出云羽触。
她二话不说,朝Asgore立马就开了一枪,轰鸣之余伴随刺眼的蓝光,好在,这破坏力惊人的子弹被一屏障挡住了。
Asgore此刻终于能力再生出某种情绪了——悔恨,他在想当时自己为什么没有随便找个理由就把那女人杀了,为什么没有再随便找个理由把凯琳二世杀了,然后是她手下的几个大将和一众官员,还有一切想出了这个主意的人,也许这样,一切都不会发生了,他再次开始幻想自己能有那种回溯时间的能力,他的脑海里都已经有那么一幅画面了,怪物们终于能平静地生活了,持续了好几百好几千年,然后有一天皇城又突然变成这样了,他最亲爱的妻子和孩子惨死在火海之中,百姓也是,好友也是,一切都被付之一炬,这幻想是如此真实,真实到吓了他一个机灵,他挥动三叉戟,想打散这幻觉,谁知却打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像是刀剑,他猛地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正被一团白雾笼罩,怪物们神情痛苦地站在原地,像是在做噩梦,对于人类的砍杀毫无反应,他们当中的大多数就这么化作了灰烬。
这是什么,Asgore心想,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魔法,他只知道再不做些什么,最后的防线也要没了,于是他双手握拳,狠狠砸向地面,轰出一记巨大的爆燃,击退击飞了那些进犯的人类,也惊醒了怪物们,巨剑斩尽了剩下的几个敌人。两军继续对垒,但人类那一方的决心化作压倒性的气势,完完全全压制着怪物们。
“投降吧,你们当中的大部分会死。”出云羽触狂妄地说。
一柄光亮的长矛直奔她的胸口,被她用枪托击飞,Asgore注意到了那枪的不同寻常之处——枪托后面的两根尖刺,上面还带着鲜血,看来,这枪是直接从使用者血液里提取魔能的。
“Guslita(古斯丽塔)小姐的魔法你们已经见识过了,她能让你们进到醒不来的噩梦里,还有什么可抵抗的?来个痛快不好?”
她拍了拍身旁的女孩,这女孩有些过于年轻,白袍对于她来说有些太大了,脸上的稚气也还未完全褪去,她甚至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只是按照上面的命令施法而已。
又是一柄长矛飞了过去,被出云一把攥住。
“废什么话,单挑还是一起上,赶紧着。”
即使死亡将至,Undines依旧没有任何畏惧之色,他双手扶着大剑,红色的长发随风飘动,是沾染血液的战旗,明黄色的双目中,他的眼神坚定无比,似乎能从中射出刺穿敌人的长矛。
“来啊,一帮怂逼,谁敢上来?”
末了,一个体型不比他小,身着红黑配色盔甲的人类上前,那是女皇的侍者,禁卫军,如今同样举着巨剑,做好了战斗准备。
Asgore知道他这是在为大家拖延时间,也没多说什么。
“小心点。”他只叮嘱了一句。
巨剑究竟是怎样的兵器,无需赘述,他们把和成年男性一边高的剑舞得像风车,会把所有想要上前的人变成堂吉诃德,金属碰撞的脆响不绝于耳,像是雨点落地一般密集,Undines蓄力一记斜斩,侍者正面格挡,只见那巨剑顺势落到地上,Undines便握住剑格,动用全身力气往上一顶,那沉重且尖锐的尾锤结结实实地捅在了那侍者的下巴上,豁了一个又长又深的血口。
如果是正常人,挨了这么一下,就算是有盔甲也得因为这巨大的冲击而晕厥,但这侍者并非凡人,一只手放在伤口上,动用魔法止血,另一只手挥动大剑,在Undines看来这一下肯定砍不到他,他只是后退一步,并未防御,就在剑掠过他面前之时,剑锋突然伸长了几寸,他只觉右侧面部一阵被切割的疼痛,然后就是右眼的一片混沌。是的,那人砍碎了他的右眼,Undines不觉可惜和痛苦,只觉恼怒万分,一个箭步上前,巨剑裹挟着绿光,正义的裁决就要落在那人的脖子上,那人抬起胳膊,以一条小臂的代价挡下了这一击。
不顾血忽淋剌的右眼,Undines倒拿巨剑想给予那人最后一刺,就在此时,人类阵列中又窜出一个黑甲红袍壮汉,绿色魔法没能拦住他,来不及反应,黑色的光球打在了Undines胸口上,纵使有巨剑挡着,他还是被打飞了几米。
“呸……”他吐了一口口水说,“行,两个一起上吧,你们都得死。”
新来的侍者把一块烧红的烙铁按在了断了胳膊那人的断口处,“滋啦”一声伴随皮肉烧焦的臭味,甚至听不到断肢侍者的任何一点呜咽——他们一向都是沉默寡言的,除非有女皇的命令,他收起巨剑,从腰间拔出砍刀,两人一起摆好架势,准备继续进攻。
“才两个?来四个你们都得死。”
Undines的持剑架势从高悬势变为肩位势,既能横劈向前,也能转身后刺。他跟随着两人的脚步移动,尽量不让自己陷于腹背受敌的困境之中,此刻,失去一只眼睛的弊端被无限放大了,他的视野大幅缩小,很难兼顾两人的走位,最终还是被抓到了破绽,巨剑士架住他的剑,砍刀手从背后捅向他的后心,Undines一个大脚踹在剑士的裆部让他吃痛后退,然后扭动身子挥出一个弧形斩逼迫刀手远离,绿色魔法把他们死死地定在了原地,紧接着就是地面上泛起的蓝光,几十根长矛拔地而起,几乎把他们的腿戳成了碎肉。
又是一个反手横劈——两道血柱像喷泉一样迸射而出,“咕咚”两声,两个人头落在了地上,这一幕活像是Wolaf当年一斧头砍死两个紫袍巫师的场景。
他甩动巨剑,把上面的鲜血甩到了出云羽触的脸上,剑尖指着她的脸。
“死逼娘们,你敢来吗?”
出云的脸抽动了几下,拔出枪刺装上,上前一步。
“杀你都不用开枪。”
她把枪放在两腿之间,右腿在后,呈屈膝半蹲姿势,左腿绷直在前,Undines从来没见过见过这种姿势,他不敢掉以轻心,依旧以防御姿态和她僵持着。
“等我杀了你之后,我要生吃了你。”出云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挪动一丝一毫,“我最喜欢吃生鱼片。”
“去你妈的傻逼。”
话音刚落,只见她一个踢步,刺刀就像子弹一样刺到了Undines面前,他甚至都能听到刀尖的破空声,他连忙扭动手腕拨开刺刀,刚想反击却发现剑被枪刺和枪口中间的缝隙卡住了,根本动弹不得,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力气。沉重且带刺的枪托紧随其后,马上就要砸到Undines的脸上,魔法长矛不一定挡得住这一下,迫不得已,他只能暂时放下剑,用左臂和枪托硬碰硬,然后,带着视死如归的决绝,国破家亡的痛苦,以及为国尽忠的决心,他的双脚牢牢地踩着这片他深爱的土地,并带上决心赋予他的力量,扭转腰肢,带动臂膀,胳膊抡得浑圆,戴着手甲的大拳头重重地干在了出云羽触的脑袋上,她顿感天旋地转,连忙后撤。
鲜血透过出云的手指缝,顺着长发滴落而下,巨剑插在地上,像个墓碑,不知是为谁而立。
趁她迷糊,Undines操起魔法矛冲她刺去,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力气,一手扶额,另一手先是把枪甩到背上,侧身,抓住长矛用力一掰,就把它掰成了两节,Undines被她这么一拽失去了平衡,就要向前扑倒,紧接着出云的手刀就砍到了他的脖子上,让他在空中转了一圈后脑袋朝地摔了下去。
“呵,就你?”
她死命一脚跺在了Undines本就受伤的左胳膊上,只听“卡巴”一声,紧接着就是他的吼叫,这一脚一定是踩断了那胳膊。
“求饶。”她冰冷地说,“不然就死。”
她的脚在Undines的胳膊上来回拧动,剧烈的疼痛持续不断地折磨着他,但他顾不得这些,又幻出一连串长矛飞向出云,结果当然是被她轻松躲过。
只听“铖”的一声,她拔出了那柄武士刀——黑色珍珠鱼皮和绑绳的握把,带有覆土烧刃纹的刀身漆黑且闪亮,不知道经过了多少皮毛和魔质的擦拭——然后,把刀架在了Undines的脖子上。
“取你首级,只需一刀。”她踩着他的后背说。
这要是平时,怪物们早就上去把那女人砍成碎块了,但现在,百姓们还没有撤到安全地带,他们还没有收到信号,谁都不能轻举妄动,只能干扛着剑,眼睁睁地看着Undines被刀架着脖子。
“这就是你们的皇家护卫队队长?”出云羽触的狂妄愈发高涨,“出了这么大力气就擦破我一点皮儿,算什么东西,脏了我的刀。”
“去你妈的傻逼。”
没等他再幻出长矛,武士刀就刺进了他的后背左下部,又从腹部穿出,一刀两洞,还扎进了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