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凉风袭来。
房门被风吹的簌簌作响,因着是夏日,房中的窗户被桑语刻意开了半扇来散热气,却不想天气突变,半夜竟起了大风,伴着隐隐传来的电光雷鸣,正是要下一场大雨的模样。
风透过窗子将床帐刮的泛起波浪,凉气也瞬间渗进了床帏中,但睡在床上蜷缩着身子的南柚却满头是汗,她的眼皮抖动个不停,牙关咬的紧紧的,好半晌才腾的一声坐起身来,眼睛也终于睁开,脱离了梦魇。
在次间榻上守夜的桑语被风雷声惊醒,赶忙披着衣裳爬起来,点燃烛台走到床边想看看自家姑娘有没有受惊,刚走几步就敏锐的听见床上传来了压抑又沉重的喘息。
桑语当即吓了一跳,连忙撩开床帐,却见姑娘已经坐起,正捂着胸口大口喘气,额上还渗着汗珠,在昏暗的烛光映照之下分外明显。
“姑娘!可是被雷声吓着了?”
桑语飞快的用薄被将南柚裹起来,搂着她安慰道:“好姑娘,别怕。”
她此时正颤抖着缩在桑语怀中,手指紧紧攥住她的衣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桑语见了,一边拍着她的背安抚她,一边道:“都姑娘平时不是挺胆大的麽,怎么还被雷声吓成这样?”
南柚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趴在桑语腿上摇了摇头:“不是被雷吓到的,我、我好像又做了个噩梦……”
桑语道:“又?”
南柚拧着眉毛仔细回想,但也只记得几个零星不成段的画面,她用力揉了揉额角:“嗯,偏又记不得梦见了什么,方才的也只记得似乎是有个男子正要抓我……”
脑海中的男子的具体样貌很是模糊,但那种狰狞的印象却深刻的印在了南柚的脑子里,让她一想到那画面就止不住的惊惧。
风越来越大,电光过后,一道惊雷当头而过,南柚忍不住抖了一下。
桑语摸了摸她的脸,柔声劝道:“这世上谁还敢对你动手?梦都是假的,快别害怕了啊。”
说着将她的脑袋轻轻移回玉枕上:“快些睡吧,明儿一早我们去看看镇上有什么好玩的玩意。”
南柚差不多已经平静了下来,听了这话轻轻一笑:“买那么多东西干嘛,说不定江川那有更好的。”
“也是,姑娘这般是不是对?”
她本来就是丫头,纵比旁人多了些体面,但有些话还是不能说也不敢说,只能默默的守着她的姑娘,陪着她度过这雷雨之夜。
过了好一会儿,桑语眼看着南柚像是睡着了的样子,就轻手轻脚的站起来,想到榻上去休息,不想刚站起来就被南柚拉住了手腕。
“姑娘?”
南柚眼睛并没有睁开,已经全然没有了方才被噩梦惊醒时的惊慌,但声音仍旧柔软:“桑姐姐,你上来,陪我一起睡吧。”
桑语想了想,到底怕她再被魇住,就点头答应了,她将窗户关严,特地没有熄蜡烛就撩开床帐侧躺在南柚身旁。
过了一会儿,就在桑语将要睡过去的时候,听见南柚忽然闷闷的开了口:“桑姐姐,纵使桑女有心,人家无梦啊。何况他们来路不明,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桑语愣了愣,悄悄叹息,接着轻声道:“你放心罢。”
……
老金莫名其妙地打了寒战,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的高挑白影,随后微微颦眉,看向身边的人:“这都第五天了,主上还是这样么?”
初十垂眸轻叹:“是。”
两人说话间,忽见有数名大人,正朝跟南柚院里一模一样的花田苏亦柯的方向而去,看着那些人稀稀疏疏的模样,便知道他们不怀好意。
初十眼底寒光一闪,刚要动,却忽然听见耳边似传来苏亦柯冷淡轻柔的声音:“站住,不必过来。”
主上在用传音入秘与他们说话。
初十脸色有些古怪,却对老金点点头,两人便不再动,只静静地于暗处看着。
几个大人笑嘻嘻地大胆走近苏亦柯的身后,打头的就是朝堂上势头正盛的严大人,这一次他居然没有跟在侯阳陵君旁。
这会子,严大人看着苏亦柯,满脸不怀好意作了一个虚礼:“拜见王上。听闻王上身子是越发的不好了。”
苏亦柯失踪一段时间的事情,在有心人眼里如何能瞒得住,此时朝堂上众说纷纭。
苏亦柯微微侧脸看向他们,淡淡说:“怎么?”
他侧脸的时候,微微露出半张细白如玉的面容。
站了一夜,岚烟雾水染了他的眉梢发鬓,白袍潮润,湿润的细碎发丝勾勒出他玉白精致的侧颜,而薄唇因染了太多晨露,反显出点原来微红清润的颜色来,他整个人似笼在一团清云浅雾间,让人看得不真切。
众大人们呆呆地看着他,莫名地咽了下口水,心跳失速。
明明很平常瘦弱的病痨子,却不知为何此刻看起来……美得不可方物。
“咳咳。”还是为首的严大人先反应过来,瞪着苏亦柯,眼底闪过嫉恨之色:“为了王上的龙体康复,臣特地上了一趟五台山,拜访那游虚已久的静台和尚,讨问如何治愈这药石之症。”
“静台和尚便给了臣这一瓶,和一个方子。”
苏亦柯淡淡地颔首:“严老有心了。”
严大人眼里闪过得意之色。
这王上柔弱身躯,也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连侯阳陵君都跟他再三叮嘱要小心防他,但他如今不在,他就不信他们还收拾不了一个病娇人,今儿他非得让这王上早日登天!
说罢,他从身上拿出一瓶药丸和方子:“请王上用之。”
苏亦柯并不多言,径自向那筑亭子而去。
严大人立刻跟了过去,其余的跟班互看一眼,也立刻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