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南奕瞅着她手背上那点血珠,红兮兮的,在苍白的手背上特别扎眼,像粒没长好的野果子。他忽然觉得鼻子发酸,抬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分不清是汗还是别的什么,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这手啊,是跟自己过不去么?这一道这么深的伤,跟地图上的红标记似的。我看呐,上辈子不是你欠了谁,是谁欠了你,这辈子故意让你遭这份罪,好让你记恨着。"
他盯着那伤口慢慢凝住血痂,又嘿嘿笑了两声,笑声比哭还难听:"不过你也别当回事,这世上的苦,就像地里的草,拔了又长,你越较真,它长得越疯。咱们啊,就当这伤口是块补丁,缝在手上,好歹也算个念想。"
他伸出手,想去碰又猛地缩回来,在一个手帕上蹭了蹭:"要不...我给你找块布裹上?虽说是块破布,总比让它风吹日晒强。你别瞪我,我可不是可怜你,我是怕你这伤口发炎,到时候化脓,臭烘烘的,难闻得很。"
华南奕看着思若手背上那道血痕,忽然觉得那血珠子像是从自己骨头缝里渗出来的。他想起小时候在谷仓里抓老鼠,被铁夹子夹破了手指,娘用灶灰按住伤口,说“血得自己凝住,才算熬过去了”。此刻思若的血正慢慢晕开,像朵烂在泥里的桃花,他喉咙里发紧,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絮。
他不敢碰那伤口,怕一碰就碎了——这双手昨天还在给他剥栗子,指甲缝里嵌着栗壳的褐色碎渣,今天就多了道疤。他想起她总爱说“没事”,砍柴被树枝划了说没事,烧火烫了手背也说没事,好像她的肉是铁打的。可他看见那道红痕,就像看见她把自己的疼一点一点往骨头里埋,埋得深了,说不定哪天就烂出个洞来。
风卷着草屑往他领子里钻,凉得像蛇。他突然恨起这风,恨起地上的石头,恨起让她受伤的一切——连自己这双不敢碰她的手,都透着股窝囊的可恨。他想骂她笨,想把她的手按进自己怀里焐着,又想掉头就走,省得看了心烦。这些念头在心里撞来撞去,撞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倒像是自己也挨了道伤,疼得钻心。
他蹲下来,一直盯着那道血痕慢慢变暗,像块烧过的炭,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里裹着点土腥气的涩:“你啊……”后面的话被他咽了回去,咽进肚子里,跟没消化的糙米饭混在一起,硌得胃疼。
他就那么半蹲着,腰杆弯得像根快折的芦苇,眼睛里蒙着层水汽,倒像是草叶上的露水流进了眼眶。思若手背上的血珠坠在指尖,悬而未落,他盯着那点红,忽然伸出手,指尖在离她皮肤半寸的地方停住,指腹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你说你,”他声音里裹着点哽咽,又硬生生压下去,成了粗粝的沙砾摩擦声,“伤口淌着血,还咧着嘴笑。是骨头里缺根怕疼的筋,还是觉得疼了就输了?”
寒意顺着膝盖往他身体上爬,他却像没知觉。“我以前总说,硬撑着的人,命里都带着股犟劲,可这犟劲是会咬人的。”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刚还攥着湛渊剑,“你看我这手,当年和别人比剑,被砍得见了骨头,也硬撑着没哼一声,结果呢?伤口烂了三个月,差点把整只手都烂掉。”
思若的血珠终于坠落在地,洇进泥土里,像颗被踩碎的红豆。他盯着那点深色的印记,忽然笑了,笑声里裹着股铁锈味:“你以为硬撑是好汉?其实是傻。疼了就喊,伤了就躲,这才是人该有的样子。偏你不,偏要把血抹在衣服上,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他抬手,想用袖口给她擦手背上的血,手到半空又缩了回去,往自己裤子上蹭了蹭,蹭得布面起了毛球,“我这袖口脏,别沾了你。”
风卷着草屑过来,迷了他的眼,他用力眨了眨,眼眶红得像染了血。“罢了,”他站起身,膝盖发出“咯吱”一声响,像台生了锈的旧机器,“你要犟,就犟着吧。我倒是有种止血草,汁是苦的,一会儿我给你抹的时候别龇牙咧嘴,难看。”他站起身来,脚步有点踉跄,草叶刮着他的裤腿,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在替他说那些没出口的话。
雾像揉碎的棉絮,把周遭都裹得虚虚浮浮。华南奕半跪在地,膝头压着片打湿的枯叶,发出细碎的声响。他从怀里摸出块灰扑扑的布条,洗得干干净净,带着点蔷薇花的淡香。
华南奕捏着布条的一角,另一只手轻轻托住她的手腕,指腹抵着她腕间的脉搏,能感觉到那微弱的跳动,像雾里藏着的小兽。
“别动。”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混着雾气飘过来,软乎乎的。布条蹭过伤口时,思若瑟缩了下,他立刻松了劲,布条悬在半空,等她气息匀了,才又慢慢凑过去。动作轻得像在拂去花瓣上的晨露,布条上的绒毛扫过皮肤,有点痒,思若忍不住蜷了蜷指尖。
“疼?”他抬眼看她,睫毛上沾着雾珠,亮闪闪的,像落了星星。思若摇摇头,视线落在他额前的碎发上——那里也挂着小水珠,随着他低头的动作,一滴坠在布条上,晕开个小小的湿痕。
布条在伤口上绕了两圈,他打了个小巧的结,尾端塞进布条下,刚好不硌手。做完这一切,他没立刻松手,托着她手腕的手还停在那儿,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她腕上的细筋,像在数雾里的纹路。
“好了。”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哑。雾更浓了些,把两人的影子晕在地上,像幅洇开的水墨画。华南奕慢慢收回手,布条的边角从思若手背上滑过,留下道浅浅的温痕,比雾还暖。
思若的指尖还沾着布条上的香味,望着华南奕收回的手,忽然觉得那只手的轮廓在雾里有点发虚,像浸在水里的棉线,捞不起来。她下意识蜷了蜷手指,伤口被布条裹得正好,不松不紧,却偏有股痒意从皮肤底下钻出来,不是伤口的疼,也不是布料摩擦的痒,倒像是心里有根细针在轻轻挑,挑一下,眼皮就跳一下。
华南奕已经转过身去,背对着她蹲在雾里,肩膀的轮廓被雾啃得毛茸茸的。思若看见他耳根那里有块淡褐色的痣,平时藏在头发里看不见,这会被雾一烘,倒像粒没洗干净的饭粒。她忽然想笑,嘴角刚扬起来,又猛地坠下去——上次在魔域,他也是这样背对着她,阳光从木缝里漏下来,在他背上割出好几道亮纹。
“发什么呆。”华南奕的声音从雾里撞过来,有点闷,像被棉花捂住了。思若猛地回神,看见他手里捏着个陶罐,正往地上倒,清水溅起的水花在雾里散成细小的星子。她赶紧走过去,脚边踢到个小石子,骨碌碌滚到他脚边,被他一脚踩住。
“没什么。”她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鞋面上沾着块泥,像张哭花的脸。刚才他手指摩挲她腕筋的触感还在,温温的,带着点潮湿,像初春刚化冻的河水,看着清冽,碰着才知道藏着点暖。她忽然觉得那痒意顺着胳膊爬上来了,直往喉咙里钻,想咳嗽又咳不出,只好狠狠咽了口唾沫,唾沫滑过喉咙,像吞了颗小石子。
华南奕已经倒完水,正用袖子擦陶罐,袖子磨过罐口,发出沙沙的响。思若看见他脖颈那里的皮肤很白,被雾一浸,更像刚剥壳的笋,她忽然想起娘晒在屋檐下的笋干,也是这样白,却干硬得能硌掉牙。
“快走了,那个姑娘都被带走了。”华南奕往雾深处走,影子被雾扯得老长,像条拖在地上的破布。思若跟在后面,盯着他的影子,忽然觉得那影子动得很慢,慢得像要停下来等她。她加快两步,影子便也跟着拉长,几乎要碰到他的影子时,又猛地缩了回去,像只受惊的虾。
华南奕的手往背后一探,周遭的风突然就凝住了。直到他指尖发力,“噌”的一声,湛渊剑凭空出现在他的手里,空气里像是炸开了道冰缝。
湛渊剑的刀刃闪着冷光,冷得能刺进人骨头缝。他握剑的手青筋暴起,指腹按在剑柄的缠绳上——那绳子是用他自己的血混着朱砂浸过的,红得发暗,像一条条细蛇,死死咬着剑柄。
剑身在他掌心轻轻颤,不是抖,是活物似的悸动,刃口扫过草叶,没见着风,草尖却齐刷刷断了,断口处凝着层白霜。他低头看那剑,剑脊上刻的纹路突然泛出淡红,像谁把血滴在了冰上,慢慢晕开,又倏地收了回去,快得像场错觉。
风终于动了,卷着草屑往剑身撞,撞上的瞬间就化成了白烟。华南奕的拇指摩挲着剑柄末端的凹槽,那里嵌着块碎玉,是早年他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此刻被剑身上的寒气激得发亮,亮得像只睁着的眼。
他没说话,只将剑微微扬起,刃口对着远处的雾,青黑色的剑身上,突然映出张模糊的脸,像沉在水底的影子,随着他手腕转动,那影子也跟着晃,晃得人心里发紧。
思若看到,那剑身在他掌心泛着冷光,边缘的缺口被磨得圆润,倒像是块被反复摩挲的老玉。
那把剑的剑脊上有道她当初用石头砸出来的凹痕,此刻却被灵力填着层薄薄的银,像道结了痂的疤。思若看着他拇指反复碾过那道痕,指腹的茧子蹭得剑身发响,像有只手在她心口轻轻挠——这把被她嫌沉、嫌锈、嫌碍眼的破剑,此刻在他手里竟生出了魂,剑身在阳光下晃了晃,显得他更加的神秘莫测。
她清楚的看到,剑在他手里轻轻颤,顺着他的脉搏跳,倒像是他从骨血里养出来的东西。思若望着剑刃上映出的自己,脸是模糊的,倒是他的影子在剑上刻得清晰,连眉峰那道疤都分毫不差。风掠过来,剑上的灵力缠上他的指尖,他下意识地攥紧剑,指节泛白,像怕这剑再被谁扔了去。
原来有些东西,你随手丢在泥里,偏有人把心剜开个窟窿,把它嵌进去,用血养着,硬生生熬成了命根子。思若往后退了半步,脚下的石子滚了滚,她忽然不敢再看——那剑上的光太亮,照得她手心里的汗都发了烫。
“你看,那个姑娘”,思若的指尖僵在半空,像根被冻住的细柴。远处的雾里浮着个素白影子,衣袂飘得像浸了水的纸,要碎不碎的。那身影明明立在十步外,却像是嵌在雾的夹层里,近得能看见裙角绣的银线——不是正经绣娘的针脚,歪歪扭扭的,倒像是用指甲在布上抠出来的纹路。
“她怎么不动?”思若的声音发涩,像吞了口沙。那姑娘的脸藏在雾里,只露着半截脖颈,白得发青,像刚从井里捞上来的瓷瓶,釉色都透着寒气。可偏有缕发丝垂在颈侧,黑得发亮,像条小蛇,正慢慢往衣领里钻。
风突然往这边掀了掀雾,那身影晃了晃,竟像是踩着水面漂过来的——脚下明明是实土,却没见沾半点泥星子。思若盯着她的手,藏在广袖里,只露出半节手腕,腕骨凸得厉害,像两节拼在一起的竹节,手里攥着的东西闪了下光,像是块碎镜片,正对着这边。
“她在看我们。”思若突然打了个寒噤。不是猜的,是那道目光像冰锥子,从雾里扎过来,钉在她眉骨上。那姑娘还是没动,可素白的裙角却往这边卷了卷,银线纹路在雾里显出来,竟是无数细小的眼睛,密密麻麻的,都眨了眨。
雾又浓了些,把那身影糊成团白影。思若却突然看清了——她怀里抱着个东西,像是个布偶,轮廓圆滚滚的,露在外面的衣角是红的,像团凝固的血。那布偶的头歪着,对着思若的方向,像是也在看。
“她怀里是什么……思妖界的东西?”思若的话卡在喉咙里。那团红衣角动了动,像是有只小手在里面挣了挣,随即又没了动静。素白身影突然往这边倾了倾,像是要说话,可没出声,只有裙角的银线眼睛又眨了眨,这次看得真切,那眼珠竟是用黑布缝的,针脚粗得像麻绳。
风再吹时,那身影已经退远了些,还是立在雾里,像幅被打湿的画。思若的指尖还僵着,指腹竟沁出层冷汗,黏糊糊的,像沾了什么东西。她突然觉得,那不是什么姑娘,是雾熬的汤里浮着的片白肉,看着素净,底下藏着说不清的腥气。
华南奕的指节抵着下唇,把咳嗽憋成了喉咙里的一阵滚响,像生锈的铁球碾过碎石。他盯着秦灵萱领口的碎玉,那层水迹正顺着链扣往下爬,在她颈窝里积成个小小的水洼,像滴没擦净的泪。
“渗骨凉……”他突然低低地说,气音里裹着雾的湿,“这气会往骨头缝里钻。”思若的手背还留着甲虫爬过的麻痒,听见这话,指尖猛地勾住他的袖口,布料被攥出几道死褶,像只受惊的鸟爪。
树洞里的积水晃得更凶了,映出秦灵萱被雾影缠上的裙角——青灰色的影子漫过裙摆时,素色的布上竟洇出些暗纹,像发霉的蛛网。思若忽然发现那影子的边缘在抖,不是风带的,是自己在颤,像碗里快凉透的藕粉,稍微一碰就簌簌往下掉渣。
“她怎么不躲?”思若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半天才挤出来,带着点哭腔。华南奕没看她,目光像钉在秦灵萱身上,耳后的青筋跳得更急了,连带着脖颈上的皮肤都绷紧,显出底下青蓝的血管,像条快要绷断的弦。
秦灵萱的鞋跟又敲了下石板,“笃”的一声,惊得树洞里的积水溅起细珠,打在思若手背上,凉得像冰。她看见那团影子已经爬过秦灵萱的膝盖,边缘蹭到裤缝时,竟拉出几缕银丝,细得像蜘蛛吐的线,风一吹就散,却又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雾织者的丝……”华南奕的声音哑得像被水泡过,“沾了就脱不开。”他突然拽了思若一把,她踉跄着撞在树身上,后背的树皮刮得生疼,却比不过心里的寒——秦灵萱的手已经抬起来了,指尖要去碰那团影子,像被什么勾了魂。
树影又晃了晃,把他们的影子压得更扁,几乎要嵌进泥里。思若盯着自己鞋尖那片绿得发乌的烂叶子,突然觉得那就是他们的样子,泡在这雾里,早晚要烂成一摊泥。
秦灵萱的指尖离那影子只剩半寸,空气里突然飘来股腐木的腥气,像谁把陈年的棺材板撬开了。华南奕突然从怀里摸出张黄符,符角在雾里抖得像片枯叶,他往符上啐了口唾沫,指尖燃起的火却不是红的,是青幽幽的,照得他脸像块浸了水的皂角,白得发僵。
“别碰!”他的声音劈了叉,像被什么东西啃过,黄符脱手飞出,却在离秦灵萱三尺远的地方撞上道无形的墙,“滋啦”一声蜷成焦黑的团,灰烬落进树洞里的积水,浮起层绿沫,像翻了肚的虫子。
思若看见秦灵萱的瞳孔里爬进些灰影,像墨滴进了清水,慢慢晕开。她颈窝里的水洼还在涨,顺着锁骨往下淌,在衣襟上洇出条歪歪扭扭的线,倒像是条小蛇,正往心口钻。“她被缠上了。”思若的指甲掐进掌心,血珠渗出来,滴在树皮上,立刻被吸得干干净净,树皮上竟浮出张人脸,嘴动了动,没出声,眼却死死盯着秦灵萱。
华南奕突然解下腰间的符纸,往地上一摔,符纸裂成两半,里头滚出把碎骨似的东西,落地就长,转眼成了截枯树枝。他抓起树枝往秦灵萱脚下戳,那影子被戳中处突然冒起白烟,发出老鼠被烫到的吱吱声。秦灵萱打了个哆嗦,瞳孔里的灰影退了退,却又像潮水似的涌回来,比刚才更稠了。
“这雾里有东西在嚼她的魂,她有贪念!”华南奕的牙咬得咯吱响,他的手背上爬起些青筋,像蚯蚓在皮肤下游,“这里是雾织者的老巢,这影子是它的舌头,不论是什么,舔着舔着,都会变成了空壳。”
思若突然发现树洞里的积水在转,像口漩涡,秦灵萱的鞋跟已经陷进去半寸,素色的裤脚被水浸得发乌,贴在腿上,显出骨头的形状,像副没填肉的骨架。她想拉,脚却像被钉在原地,低头一看,自己的影子正顺着地面往积水里爬,边缘已经泡得发烂,像块泡透的抹布。
秦灵萱终于眨了眨眼,睫毛上挂着雾珠,亮得像碎玻璃。“不……”她只吐出半个字,那影子突然从她领口钻进去,颈窝里的水洼“啵”地破了,溅起的水珠落在华南奕手背上,竟烫出串燎泡,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华南奕握着湛渊剑,剑身周围的灵力在雾里抖得像条疯癫的蛇。他没往秦灵萱那里刺,反倒往自己胳膊上划了道口子,蓝血涌出来,滴在地上,立刻凝成朵血花,花瓣张得老大,像要把谁吞进去。“用我的血引它出来。”他的声音里带着股狠劲,像在跟谁赌气,“这雾织者就爱啃带灵气的血。”
思若看见那影子果然动了,从秦灵萱领口游出来,变成条细细的红线,往华南奕的伤口爬。秦灵萱的瞳孔渐渐清了些,却突然笑了,笑声像破了的风箱,“沧煜沉要的不是你……是她……”她的手指转向思若,颈窝里的水洼又开始涨,这次淌出来的不是水,是些发黑的丝,缠在她指头上,像团烂棉絮。
树洞里的积水转得更急了,把他们的影子绞成一团,分不清谁是谁。思若突然觉得头皮发麻,伸手一摸,头发里竟缠进些银丝,细得像蛛丝,拽一下,头皮像被撕开似的疼。她看见华南奕的血花正在谢,花瓣一片片往下掉,落在地上,就变成些蠕动的白虫。
雾更浓了,浓得能拧出黑水来。秦灵萱的脸在雾里忽明忽暗,像盏快灭的油灯。思若突然明白,这树洞里哪有什么救人的路,分明是口煮人的锅,他们三个,都是锅里待烂的肉。
沧煜沉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带着潮湿的霉味。他望着地上那滩蓝血,嘴角扯出个古怪的弧度,像是在笑,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呛着了:“我只不过是在帮这个姑娘而已,送她一个美梦罢了。”说这话时,他的眼皮耷拉着,遮住了眼底的光,只有颧骨那里微微耸动,像藏着只小耗子在皮下钻。
而沧煜沉心里头却像揣着块浸了水的棉絮,又沉又胀。他盯着思若扶着华南奕的背影,指甲无意识地抠着掌心的老茧,那点疼意让他清醒——什么美梦,不过是把人心里的窟窿挖得再大些,好盛下更多的黑。可他偏喜欢看那窟窿里冒出来的光,明明灭灭的,像将熄的油灯,偏有人要用手去护,结果连手指头都烧得焦黑。嘴角那点笑意突然僵住,像被冻住的冰碴,随即又化开,变成更冷的水,顺着下巴往下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