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的风裹着夜露,吹得廊下灯笼晃出细碎的影。思若的脚步就停在殿门后,暗紫色裙摆扫过门槛的声响,轻得像片落叶,却在满殿药香里,砸出点突兀的沉。她方才走得急,鬓边斜插的银钗晃歪了,尖梢蹭着脸颊,凉得像块冰,可这点凉意,却压不住心口翻涌的那点乱——她终究还是没忍住,又折了回来。
廊下灯笼的光晃在地上,碎成一片昏黄。思若藏在殿外的柱后,暗紫色裙摆贴着冰凉的石柱,银魔纹在阴影里敛了光,像融进夜色的星。她刚折回来时,正撞见林韵婷从殿内出来,月白纱裙扫过门槛,带起阵轻风,她银簪上的珍珠晃了晃,在灯笼光里闪了点冷。
思若下意识往柱后缩了缩,指尖攥紧了袖袋里的药瓶,瓶身的凉意渗进皮肤,却压不住心口的慌。她看着林韵婷站在廊下,抬手拢了拢纱袖,指尖碰着银簪的动作里,藏着点掩不住的倦——昨夜林韵婷守了大半夜,眼下的青影在灯笼光里看得分明。许是察觉到风大,林韵婷没多停留,转身往寝宫方向走,月白的身影渐渐融进远处的阴影里,像片被风吹走的云。
直到那道林韵婷身影彻底消失,思若才松了口气,指尖的力道卸了些,药瓶在掌心里留下道浅痕。她从柱后走出来,脚步放得极轻,像怕踩碎了地上的光。殿门还虚掩着,留了道缝,里面漏出的烛火晃了晃,映得门缝里的空气都暖了些。她抬手推了推殿门,门轴发出极轻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她抬手推了推殿门,门缝里漏出的烛火落在她鞋尖,把暗紫裙摆上的银魔纹映得亮了亮,像撒了把碎星。殿内静得很,只有华南奕偶尔发出的轻哼,混着烛火跳动的声响,缠在空气里。思若放轻脚步,一步一步挪到床榻边,目光落在华南奕脸上,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袖袋里的药瓶,瓶身的冷意透过布料渗进来,却没让她的手稳下来。
走进殿内,药香混着烛火的暖意扑面而来。她没急着往床榻边去,而是站在殿中,目光先落在床榻上的人影上——华南奕还躺着,呼吸轻得像缕烟,额发被冷汗浸得贴在皮肤上,在烛火里泛着点湿光。她定了定神,才慢慢走过去,每一步都踩得极轻,暗紫色裙摆扫过地面,没发出半点声响,像团无声的雾,悄悄裹住了床榻边的那片光。
他的眉头还拧着,额头上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把枕巾浸出一小片湿痕,连嘴唇都泛着青白色,像被霜打了的花。思若蹲下身,指尖悬在他脸颊上方,离那片冰凉的皮肤只有一寸远,却迟迟没敢碰——她怕自己的魔气惊到他,更怕碰了之后,连这点偷偷来看他的勇气,都会散掉。
“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傻。”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像在跟自己说话,又像在跟床上的人低语,尾音裹着点魔域的冷,却又掺了点不易察觉的软,“现在好了,被咒缠上,连醒着说句话的力气都没了。”
说着,她从袖袋里摸出那瓶魔药,瓶塞拔开时,溢出点清苦的香气,在药味里晕开。她倒出一滴药液,滴在自己指尖,指尖瞬间泛起层淡紫的光,又很快褪去——她在试药,怕这药真的像林韵婷说的那样,会和咒气相冲。确认没异样后,她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华南奕的下巴,想把药液喂进他嘴里。
可指尖刚碰到他的下巴,华南奕突然哼了声,头轻轻晃了晃,像是在抗拒。思若的动作顿住,心猛地一紧,连忙收回手,生怕弄疼了他。她看着他眉头皱得更紧,额头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突然觉得眼眶有点发涩——她想起以前在魔域边界见他的模样,红袍猎猎,笑起来时眼里有光,连跟她斗嘴都带着股张扬的劲,可现在,他却软在床上,连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忍忍,很快就好。”她又低低说了句,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哄劝,重新抬起他的下巴,把药液慢慢喂了进去。看着药液顺着他的喉咙滑下去,她才松了口气,把药瓶塞回袖袋,又蹲在床边看了他片刻,直到确认他的呼吸没再变得急促,才悄悄站起身。
烛火在案头跳了跳,把床榻边的思若的影子晃得忽明忽暗。思若蹲在床前,指尖还残留着方才喂药时的微凉,她的目光落在华南奕泛青的唇上,那点颜色像块冷玉,嵌在苍白的脸上,刺得她心口发紧。殿外的风裹着夜声掠过窗棂,发出细碎的响,倒衬得殿内更静了,静得能听见他轻得像缕烟的呼吸。
她往前凑时,鬓边银钗尖梢擦过锦缎枕巾,“窸”的一声轻响,细得像春蚕啃了口新抽的桑叶,又像雪粒落在棉絮上,在满殿的静里,却格外清亮。指尖先落上华南奕的脸颊,那片皮肤凉得透骨,是没沾过半点暖意的冷,像刚从千年井里捞上来的寒玉,她的指节几不可察地抖了抖,指尖的热意撞上那片凉,竟像被冰碴子蛰了下,连带着心口都颤了颤。
她的眼瞳定在他唇上,烛火在那片泛青的唇瓣投下浅影,忽明忽暗地晃。她就那么看着,看了多久?久到烛芯“啪”地爆了个灯花,火星溅起又落下;久到鼻尖萦绕的苦药味,都丝丝缕缕浸进了肺里,连呼吸都染了药香。才缓缓闭了闭眼,睫毛垂落的瞬间,轻得像蝶翅收了最后一下颤动,连带着方才绷着的那点劲,都跟着松了半分。
她俯下身时,衣襟扫过他颈侧,带起缕极轻的风,拂过他汗湿的鬓发。唇贴上去的刹那,软得像云端飘下的絮,落在冰凉的唇瓣上,轻得不敢多用力,仿佛稍重些,那片凉就会碎成渣,连带着这偷偷攥在手里的片刻,都会化在跳动的烛火里,成了一缕抓不住的烟,再也寻不回来。
那吻很轻,像片羽毛落在雪上,连点痕迹都怕留下。他的唇上还带着冷汗的凉,混着点若有若无的药味,却让思若的心跳猛地乱了——她想起以前在魔域边界,他笑着递来一颗糖,说这是人间的味道,那时他的唇也是这样,带着点暖,可现在,只剩一片冷。她不敢多停留,只一秒,就轻轻退开,指尖抚过自己的唇,那里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凉得让她眼眶发涩。
“我陪着你。”她低低说了句,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然后起身搬了张凳子,坐在床榻边,手轻轻搭在他露在外面的手腕上。他的脉搏还是乱的,像团缠在一起的线,可她的手却稳了下来,指尖轻轻按着他的腕脉,像是在给他传递一点微薄的暖意。
烛火一点点燃下去,殿内的药香和魔域魔药的清苦缠在一起,织成层密不透风的网。思若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看他睫毛上的冷汗慢慢干了,又看新的冷汗渗出来;看他眉头偶尔松一点,又很快拧得更紧。她不说话,只是偶尔抬手,用帕子轻轻擦去他额角的汗,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他。
窗外的天渐渐泛起鱼肚白,廊下的灯笼灭了,晨光透过窗纱漏进来,落在她暗紫色的裙摆上,把银魔纹映得亮了些。思若还坐在那里,手依旧搭在他的腕上,眼底带着点红血丝,却没半点倦意——她就这么守了一夜,像守着件易碎的珍宝,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怕惊扰了他,也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属于自己的时光。
直到殿外传来侍女走动的声响,思若才慢慢收回手,最后看了眼床上的华南奕,他的脸色似乎好了一点,呼吸也平稳了些。她悄悄站起身,理了理裙摆,没再停留,像昨夜来时那样,轻得像阵雾,走出了殿门,只留下床榻边那张凳子,还带着点她坐过的温度,和空气里若有若无的、属于魔域的冷香。
她没再停留,转身往殿外走时,裙裾擦过金砖地,没带起半点声响,轻得像晨雾漫过石阶。暗紫色裙摆扫过门槛的刹那,绣在上面的银线曼陀罗被磨得闪了闪,像濒死的蝶翅最后颤了颤。
她回头望了一眼。床榻上的人影在烛火里浮浮沉沉,华南奕的脸被光影切得支离破碎,额角的汗混着药汁往下淌,在枕头上洇出片深色,模糊得像场抓不住的梦。她的齿尖在唇上轻轻咬了下,尝到点淡淡的腥——是方才攥紧拳头时,指甲掐破的皮。
她的脚步快了些,裙摆在廊下扫过朱红廊柱,带起的风掀动了灯笼穗子,穗子晃啊晃,把她的影子拖得老长,贴在青砖地上,像根浸了水的线,看着脆,却怎么也扯不断。满殿的药香被关在身后,混着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挂,在门槛里打了个转,终究没能跟着她出来。
思若的指尖攥着块碎银,那银角硌得掌心生疼,却比心里那点慌稳当些。她望着远处雾里晃过的红影,像瞅着团烧不尽的鬼火,眼仁里的光忽明忽暗,倒比檐角的残灯更颤。
方才那声“蚀情咒”还在耳朵里转,转得她太阳穴突突地跳。五毒宗的咒,哪一个不是淬着毒的钩子?她想起师父临终前攥着她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她肉里:“别信那些看起来热乎的东西,心是软的,咒是硬的,一碰就碎。”
可此刻,那碎银在掌心沁出的凉意,却压不住另一股劲——想往那红影跟前凑的劲。像飞蛾看见灯,明知道翅膀会被烧得蜷起来,偏要往亮处扑。她咬了咬下唇,尝到点铁锈味,才惊觉自己把唇瓣咬破了。
风卷着药香过来,混着雾里的腥甜,像谁在暗处熬了锅说不清道不明的汤。她往石阶下挪了半步,裙角扫过丛生的杂草,草叶上的露水沾在布面上,凉得像贴了片冰。心里那点念头却疯长,像藤蔓缠上了枯树,明知会把自己勒得喘不过气,偏要往深里钻—— 若真是蚀情咒,啃的是他的心,还是她这没说出口的牵挂?
廊外的风带着霜花的凉,吹在她颈侧,她下意识缩了缩,却没回头。暗紫色的裙摆在月光里泛着冷光,像条游进夜色的鱼,只把那道长长的影子,留在了灯笼能照到的地方。
秦灵萱有个暗室,就藏在五毒宗后山的溶洞里,潮湿的水汽裹着腐叶的腥气,从石缝里渗进来,混着案上烛火燃出的烟,在空气里织成层黏腻的网。洞壁上嵌着几盏油灯,昏黄的光打在满墙的咒符上,朱砂画的纹路泛着诡异的红,像一条条凝固的血痕。案上摊着张泛黄的咒术图谱,墨色纹路在烛火下忽明忽暗,缠缠绕绕地爬满整张纸,活像蜷在纸上的毒蛇。
秦灵萱指尖戴着枚银戒,戒面刻着细小的毒纹,划过图谱时,戒尖勾着纸页,发出“沙沙”的轻响。她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片浅影,遮住了眼底的阴狠,只在抬眼看向对面时,那点冷光才从瞳仁里漏出来。对面的沧煜沉陷在石椅里,玄色衣袍铺在椅面上,衣摆绣的暗金色毒藤纹浸在阴影里,只露出半张轮廓冷硬的脸,下颌线绷得很紧,像块淬了冰的铁。
“听说,蚀情咒已缠上华南奕的心脉,”秦灵萱的声音压得低,尾音裹着点不易察觉的狠,指尖在图谱上“心脉”二字处重重一点,银戒戳得纸页发皱,“林韵婷那几针银针,顶多撑三日。三日之后,若找不到解咒的法子,他体内的咒虫便会啃噬心魂,到时候……”她顿了顿,嘴角勾起抹冷笑,“他便连自己是谁都记不得,只能像条狗似的,任人摆布。”
“到时候,他便成了具没了神智的空壳。”沧煜沉突然打断她,指节叩了叩石案,发出沉闷的响,像石块撞在冻土上。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眼底泛着点红血丝——为了布这蚀情咒,他已三夜没合眼。“思若既已插手,定然会想法子从魔域调魔药,那丫头护短得很;林韵婷更不会坐以待毙,”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图谱角落的“五毒宗禁地”四字上,“她若想解咒,迟早会去闯禁地找‘清咒草’。”
秦灵萱闻言,眼睛亮了亮,勾了勾唇,眼底闪过丝冷光:“那正好。我们只需在禁地外设下‘化骨阵’,阵眼埋上‘腐心钉’,等林韵婷自投罗网。她是妖界公主,金枝玉叶,若落在我们手里,许婉仪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轻举妄动——妖界投鼠忌器,自然不敢再护着华南奕。”她说着,从袖袋里摸出枚锈迹斑斑的铁钉,钉尖泛着黑绿的光,显然淬了剧毒,放在案上时,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不止。”沧煜沉端起案上的茶盏,茶汤早已凉透,水面浮着层灰,他却没喝,只看着茶水映出的烛火,火光在他瞳仁里晃了晃,“思若的魔药虽能暂压咒气,却含着极重的魔性,会让咒虫对魔气产生依赖。我们再暗中散些‘咒虫引’在华南奕的寝殿周围,那药粉无色无味,却能勾得咒虫躁动,”他抬眼看向秦灵萱,目光沉得像深潭,“等他离不开魔药,思若便再难脱身,魔域为了护住她,也会被牵扯进来。”
秦灵萱眼中的光更亮了,指尖在图谱上的“咒虫引”三个字上点了点,银戒蹭得纸页发出“刺啦”的轻响:“这个法子好!到时候,妖界为了林韵婷,魔域为了思若,华南奕为了活命,全都被绑在一根绳上,我们坐收渔利——既能报当年华南奕坏我们‘噬魂阵’的仇,还能趁机拿捏妖界和魔域的把柄,让他们乖乖把边境的三座城池交出来!”她越说越激动,声音都微微发颤,眼底的狠意几乎要溢出来。
沧煜沉放下茶盏,茶盏与石案碰撞,发出清脆的响。他目光沉了沉,指尖在案上敲了敲,节奏缓慢,却透着股谨慎:“只是要盯紧许婉仪。她是妖界王后,心思深沉得很,当年能在妖界内乱中坐稳后位,手段定然不简单。若被她察觉我们的计划,提前布防,会添不少麻烦。”
“放心。”秦灵萱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从袖袋里摸出个巴掌大的木盒,盒子是黑檀木做的,上面刻着细密的咒纹,打开时,里面铺着层软绒,躺着几只通体乌黑的虫子,虫身只有米粒大小,爬动时悄无声息,“我已让人把‘窃声虫’放在她的寝殿梁上,那虫子能听百里之内的声音,还能把听到的话凝成‘声珠’,她的一举一动,我们都能知道。”她说着,捏起一只窃声虫,虫子在她指尖爬动,她却面不改色,像捏着颗普通的石子。
烛火突然跳了跳,爆出个灯花,火星溅落在案上,烫得纸页留下个小黑点。两人的影子被火光拉得很长,斜斜地落在满是咒符的洞壁上,像两尊沉默的黑影,轮廓狰狞,与墙上的咒符缠在一起,分不清是人是鬼。秦灵萱合上木盒,盒盖扣合时发出“咔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暗室里格外清晰。她看着沧煜沉,声音里满是笃定:“三日之后,便是他们的死期。”
沧煜沉没说话,只是伸手拿起案上的一张咒符,咒符是用朱砂混着毒血画的,泛着刺鼻的气味。他指尖用力,指节泛白,符纸瞬间被捏得皱缩起来,接着化为灰烬,落在地上,被从石缝里漏进来的风一吹,像被吹散的尘埃,无声无息地藏进了暗室的角落,没留下半点痕迹。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毒味,还在无声地诉说着这场即将到来的阴谋。
灰烬在石缝漏进的风里打了个旋,最后贴在洞壁的咒符上,像给那抹诡异的红添了点灰败。沧煜沉垂着眼,看那点灰烬被烛火烘得蜷起,指尖还残留着咒符灼烧般的涩意——方才捏碎符纸时,指腹不小心蹭到了未干的朱砂,此刻那点红印在苍白的指节上,倒像滴凝住的血。
“窃声虫虽灵,却怕艾草烟。”他突然开口,声音比之前更沉,像浸了洞底的冷水,“许婉仪宫里常年燃着艾草熏蚊虫,你得让人每隔两个时辰,往她寝殿的通风口送些‘掩虫香’,那香能混着艾草味,不让窃声虫被熏醒。”
秦灵萱指尖还停在木盒盖上,闻言挑了挑眉,银戒在盒面划了道浅痕:“倒是忘了这茬。不过你放心,我早让人把掩虫香磨成了粉,混在给她送的安神香里,她每日睡前点半盏,正好能护着窃声虫。”她说着,从袖袋里又摸出个小纸包,拆开时,里面的香粉泛着浅绿,凑近闻,能嗅到点极淡的薄荷味,“这香粉还加了点‘迷神散’,量少,不会让她察觉,却能让她夜里睡得沉,就算窃声虫爬过梁木,她也听不见动静。”
沧煜沉抬眼,目光扫过那纸包,眼底没什么波澜:“心思倒细。只是林韵婷那边,你得再派个人盯着。她是妖界公主,身边总跟着几个会隐身术的护卫,若他们提前探禁地,撞破了化骨阵,反而麻烦。”
“我早安排了‘影卫’。”秦灵萱把纸包塞回袖袋,指尖在案上的图谱上划了圈,停在“五毒宗禁地”旁的一处密道标记上,“那密道通着禁地后山,影卫会在里面守着,只要有活物靠近阵眼,便会放出‘毒雾蝶’——那蝶翅上的粉能让人暂时失了灵力,就算林韵婷的护卫会隐身,也躲不过。”
烛火又跳了跳,把两人的影子晃得变了形,洞壁上的咒符仿佛也跟着动了动,朱砂纹路在光里蜿蜒,像要从墙上爬下来。沧煜沉端起那盏凉透的茶,这次却没再看茶汤里的烛火,而是仰头喝了一口,茶水的涩味混着案上的毒味,在舌尖散开。
“三日之后,等林韵婷进了化骨阵,你便让人把‘咒虫引’的量加倍。”他放下茶盏,指节在案上敲了敲,节奏比之前快了些,透着股迫近的紧张,“华南奕那时定要靠魔药压咒虫,咒虫引一激,他会对魔药更依赖,思若为了救他,只能不断从魔域调药——到时候,我们再把‘思若私用魔域秘药’的消息漏给魔域长老,让他们以为思若要勾结妖界,断她的后路。”
秦灵萱眼中闪过丝赞许,指尖在图谱上的“魔域长老”四字旁点了点:“这个主意妙!魔域长老本就忌惮思若的权势,只要消息一漏,他们定会派人来查,思若腹背受敌,哪还有心思管华南奕的死活?”她说着,声音又微微发颤,这次却不是激动,而是期待——期待着三日之后,看着那些曾碍着他们的人,一个个栽进他们布下的陷阱里。
沧煜沉没接话,只是起身走到洞壁前,指尖抚过墙上的咒符,朱砂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洞外突然传来几声虫鸣,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却很快被洞中的烛火声盖过。他侧耳听了听,确认没人靠近,才转头看向秦灵萱:“今夜之后,别再单独来这里。若有消息,让影卫通过‘传声筒’报给你——许婉仪心思细,万一察觉到你的行踪,我们这么久的准备,就全白费了。”
秦灵萱点头,把木盒揣回袖袋,银戒在衣料上蹭了蹭,发出细微的声响:“我知道。你也小心些,林韵婷身边的林阳煦,虽只是个护卫,却极警觉,别被他看出破绽。”
沧煜沉“嗯”了一声,目光又落回案上的图谱,墨色纹路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像一条条等着噬人的蛇。他抬手,指尖在“蚀情咒”三个字上重重按了按,指腹的红印与墨色纹路叠在一起,分不清是血还是符:“三日之后,一切都会结束。”
秦灵萱没再说话,只是跟着起身,青布袍角扫过石案,带起些许香粉,落在地上的灰烬里。两人一前一后往洞外走,烛火在他们身后摇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最后落在满是咒符的洞壁上,与那些狰狞的纹路缠在一起,直到洞门关上,烛火熄灭,才彻底隐入黑暗里,只留下满洞的毒味,在潮湿的空气里,静静等着三日之后的那场风波。
洞门合上的瞬间,最后一点烛火被关在门外,暗室里只剩石缝漏进的微光,勉强勾勒出案上图谱的轮廓。沧煜沉没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原地,听着秦灵萱的脚步声渐远,直到那声音被洞外的风声吞没,才转身重新走向石案。
他指尖在图谱上的“化骨阵”三个字上反复摩挲,指腹的茧子蹭过纸页的褶皱,发出细微的声响。案角还放着那枚淬毒的腐心钉,钉尖的黑绿光在微光里闪了闪,像极了咒虫泛着冷光的眼睛。他弯腰拿起铁钉,指尖刚触到钉身,便觉一股寒气顺着指缝往骨缝里钻——这钉是用千年寒铁混着腐骨水炼的,只要刺破皮肤,半个时辰内,骨头便会化作一滩黑水。
“林韵婷的妖骨虽硬,却也经不住这腐心钉。”他低声自语,声音在空荡的暗室里回荡,带着点冷冽的笑意。话音刚落,石案下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他猛地攥紧铁钉,转身看向案下,只见一只通体乌黑的窃声虫正从石缝里爬出来,虫身沾着点灰,却依旧灵活地往木盒的方向爬去。
想来是秦灵萱方才没盖紧盒盖,让这只虫溜了出来。沧煜沉蹲下身,指尖悬在虫身上方,没立刻抓它,只看着它爬过地上的灰烬,留下一道细小的痕迹。“你倒比人还机灵。”他轻笑一声,指尖轻轻一捏,虫身瞬间被捏碎,黑色的汁液沾在指腹,散发出淡淡的腥气。他起身,用案上的废纸擦了擦手指,纸屑落在地上,很快被从石缝漏进的风卷走,与那些符纸灰烬混在一起,再分不清彼此。
这时,洞外突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不似秦灵萱的轻盈,反而带着点沉重,像是有人穿着厚重的靴子。沧煜沉立刻吹灭案上的烛火,身形一闪,躲到洞壁的阴影里,腐心钉被他紧紧攥在手心,钉尖抵住掌心,刺痛让他保持着清醒。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洞门外,接着传来“叩叩叩”三声轻响,节奏缓慢,像是某种暗号。沧煜沉没出声,只眯着眼,透过洞门的缝隙往外看,只见门外站着个穿着灰衣的男子,身形佝偻,脸上蒙着块黑布,只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手里提着个黑色的布包。
“沧大人,是我。”灰衣人低声开口,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秦姑娘让我来送‘化骨阵’的阵眼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