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咕凉镇往西行不过几百米，就是最近令人闻风丧胆的雷雾山。此山原名为幽谷，只因据古籍记载：曾有一条雷龙陨落至此。更是常年阴云不断，晴初霜旦浓雾必起，因此另称：雷雾山。
刚下一场大雨，雷雾山山脚下处处积水，隐约可从雾浓处瞧见有巨石滚落。狂风吹叶沙沙作响，与那湍急的河流相辅，竟有几分龙吟的声响。
送行的车留在山下，徒步踩着有水光的台阶前行。尚司秋吐掉嘴里叼的草，视线扫在平芜处，总觉得这地阴凉的很——两道的树林阴翳，遮得连阳光都看不到。
一路顺着石阶往上攀去，忽然冒出一股血腥味。水谨意停住步，做个停下的手势，拨着草丛站到河边，一个腹部流血的男人正半身躺在水窝里喘息，狼狈的模样只有看到他微微起伏的胸脯才能判断是个活人。
见脸，是何什川。
尚司秋略显诧异的跟了过去。
“快去找他…！”
声音沙哑的像一块生生裂开的木条，何什川迷糊的眼里映出两道人影，挣扎着要坐起来，一个不甚扯到腹部的伤口，痛的又摔了下去。
“他是谁？”尚司秋蹲着身子问。
“是我的果果…”
何什川浑身瘫软，深一口浅一口的捯气，抽搐着咳出一口血，原本清明的眼里顿时染上一丝浑浊。“祂生气了…生气…要带走果果，这里危险，他得走，我要带他回家。”
他絮絮叨叨的念着鬼神之说，饱含恐惧的话在嘴里不断的翻腾，猛的一转头看向尚司秋，浑浊的眼里又一次印上了别人的影子。
“你跟我一样吧…过来，我要告诉你个秘密。”
何什川嘴里呕出一口血，颤巍巍的掏出一颗露浆的红果子递给他，两手死死的攥住尚司秋伸来的那只手，气息越话的小：“它们喜欢吃轻果…记得山神是…”
嗯？尚司秋满手被果浆蹭的黏腻，还不曾开口，何什川便脖子一歪死寂在了原地。
他的半身泡在水里，刚还紧紧握住他的那只手垂到石头上。尚司秋心惊胆战的看过去他的伤口，与其说是用刀剑割的，更像是人用指甲生生的把那处不规则的撕裂了。
瞧着他指甲里跟石块上落的琐碎肉条，他不禁干呕了下。
缓和须臾，两人合力拿捡来的棍子掘地，在树下挖坑将何什川的尸首埋下。瞧着天黑野宿一晚，待天蒙亮便继续往上走，吃过山间的果子待在遇水才停。
四下响晴，水谨意越过蹲在溪边洗手的尚司秋，踱步来到一处阴暗的水处观察，见石头的罅缝粘着串黑色的点点，拿根木棍挑过去，水面发出啵的一声响，黑色的影子从石头上沉下来，又慢慢浮在了水面上——是附生虫的死尸。
这里原本生着业毒莲。
水谨意眼里有几分思索，顺着溪流里铺的石头踩过去，钻过一道密匝匝的藤蔓，等明显感到走过的路在往上倾，才明了过来自己竟走到了隧洞。
身后是奔跑时足擦着水的声响，水谨意提着湿透的裤脚，知晓是尚司秋追过来了，打眼瞧这洞，刚还悠缓的河流已经稀薄起来，沿着一条浅浅的沟往远处流淌。
笼着阴影进去。是一片自然形成的隧洞，不时从哪处的缝里钻出火红的莲，泉水也是一股一股的顺石乳落，滴滴答答的叫个不停。
隧洞深，水谨意原地等着尚司秋过来，才指着从壁里生出的莲道：“这便是我与你说的业毒莲。那红雾是它们的花粉。”
“红雾有什么用？”气喘吁吁的尚司秋刚奔来，被他一提，忽的记起路上见到的一片红潮，不由问道。
“它有让人昏睡的能力。这河水流落处满是这业毒莲，定不是两月就可长成的。”
“既这般，不是早就该得病了么？”
“水有自愈之力，如果有人定期去清理业毒莲，河里的毒素没有积到一定程度，再配上何什川能驱赶虫子的圣水，把业毒莲的存在瞒下来不是一件难事。”
四下无言，路又狭窄，尚司秋跟水谨意挤在一起走，听洞里时不时传来一阵骚动，视线也越加的不好使，眯着眼一转脸，见他的眼睛隐隐发着光，心下一惊，再去看，那双蓝眼里只剩疑惑。
“怎么了吗？”他似做疑惑的摸了摸脸。
“没…”
尚司秋摇下头，正走的地落空，身子一歪就向下坠去，心刹那间提到了嗓子眼。旁边呆的水谨意眼疾手快，话没有落一声就拉住他的手，拽他到自己身边，才为他顺着气道：“你走我前面。”
使劲擦擦眼费力的看几乎全黑的一片，尚司秋只能隐约瞧见自己底下的路只有一小道——仅一个半人过都觉多。扶着冰冷的石壁行走，不时有碎石子滑落滚到下面，发出一阵摩擦声。
水谨意不觉什么，见尚司秋战战兢兢的大喘气，有意无意的随他唠着闲话，忽见远处被青光照亮。
走至洞半口，漫天的萤火虫飞在隐约的红雾里，底下不大的湖泊里生的尽是红莲。或早已长成约有半尺高，顶端隐勾着石边；或含苞欲放，晶莹的泛着露水一样的光泽。
更待观莲，水谨意敏锐的听身后传来一声破空，向右边歪侧身子，一团绿色的粘液啪的一下拍在石壁上，落下的点滴在地面发出一阵滋滋的声音。
坐下捶腿的尚司秋回脸看，一个两侧长着骨翼，背上长满骨刺的粉色怪龙正从红海里奔出。
水谨意踩着石壁跃起来躲过又来了一滩毒液，手心多出三根银针往怪龙扎去，借它吃痛，一下栽进石堆里，拉起尚司秋跳下石阶，便往光亮的地方冲去。
湖泊边满是积水，各处过来的水流汇聚成一团如瀑布般顺着往断开口的洞口落下。
他回身看眼嘶吼的怪龙，让尚司秋半边靠在自己身上，纵身往下跳去，单手抓住一根从最高处落下来的藤条借冲力荡过冲来的怪龙的头顶，足尖一点它的背，再度拉下藤条顺刚才的力踩到地上，激起的水花浇湿了半身。
匆匆奔进灌木林里，水谨意把尚司秋推到一边，踩着灌木里的高树的树干跃起身跳到枝上，再往它的身上打根银针，听它察觉痛追过来，跃下往它头上一踩，又跳到另一只树梢上。
怪龙一个不查中招，直撞上一棵树，背后尖锐的骨刺眨眼便穿透了树干。它晃晃脑袋，把刺从树干里拔出来，断裂的粗壮的树木摔在地上，溅起一大片灰尘。
水谨意盼着四周，瞧棵双扭在一起的树，引它过去轻盈地从两树的空中跳出，那怪龙的头便直接被卡在了树洞之中。
“嘶哇！”
粗大的四肢在树干上扭动，怪龙哇嚓一口吐出两团发热的毒液把身下的树干腐蚀掉，硬生生弄断两树，又往水谨意离去的方向追。
远处扔来把匕首，尚司秋喘着粗气爬过来，把它颤巍巍的握紧，待水谨意引怪龙再飞回来，腿下一劈把刀直捅进它的心口，脑里嗡嗡的一片，直到滚烫的血洒在脸上，才回过神来感到手上的一阵刺痛。
低头一见，原是手背上被匕首伤了一道血口。
“很棒。”
重回来的水谨意凌乱的喘着气，把染红的匕首抽出扔到地上，带他远离这处找处草地休息，耐心的为他包扎起伤口，又啃点树上摘来的果子勉强饱腹，歇到傍晚才继续走。
沿着小路走回之前的灌木林里，越是深，翠色的灌木就越是枯萎，尚司秋目光见着远处，忽得一怔。
“那是…”
尚司秋细眯着眼。
“一个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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