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
谭四垂手立在一旁,目光落在徐光耀按在桌沿的手——指节泛白,连袖口露出的手腕都透着病后的苍白,却没半分松动的意思。
徐光耀二叔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谭四徐鹤龄打昨儿起就粒米未沾、滴水未进,嘴里还没歇着,一个劲骂,说您这是‘以下犯上,构陷宗亲’。
徐光耀他要骂,便让他骂,骂不醒的人,堵不住的嘴。
徐光耀族老们那边……人到齐了?
谭四到齐了,都在正厅候着,三老太爷头一个来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看。
谭四族老们逼着你过去,说再等下去,就要亲自过来请您了。
徐光耀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借着谭四的力道慢慢站起身。刚站直,胸口的闷痛又涌上来,他忍不住弯了弯腰,咳了两声
徐光耀走吧,别让族老们等急了。
谭四扶着他的胳膊,走得极慢,一步一步踩着青砖地面,像怕晃着他。督军府的走廊很长,两侧挂着徐家历代先人的画像,烛火在画像前跳动,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走到正厅门口时,徐光耀停下脚步,轻轻推开谭四的手
徐光耀我自己进去,别让他们看出来我撑不住。
谭四少帅,我在门外等着,有事你喊一声。
徐光耀推门进去时,正厅里坐着七八位宗亲,都是头发花白的老人,三爷爷坐在最中间的太师椅上,手里拄着拐杖,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见他进来,众人都站了起来,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有担忧,有质疑,也有几分探究。
万能龙套三老太爷:光耀,你身子怎么样?听说前几日吐了血?
三爷爷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几分关切,却也藏着不满
万能龙套三老太爷:鹤龄再不对,也是你二叔,你把他关在牢里,连口热饭都不给,传出去,人家要说咱们徐家没规矩。
徐光耀(微微躬身,礼数没缺,声音却没半分退让)三爷爷,徐鹤龄不是“不对”——他通日本三菱财阀,是“不忠”于国;联合外人害死我父亲,是“不仁”于亲;还想拿江南铁矿、吴淞口炮台换荣华,是“丧尽天良”于徐家世代守护的土地。这不是家事,是国事,是关乎江南百姓的大事。
万能龙套五叔公:光耀,你这话就重了!鹤龄是糊涂,但他也是徐家的人,你把他扣上‘通敌’的帽子,是想让整个徐家都跟着担罪名吗?
徐光耀父亲留下的证信、账本,还有山本伪造的协议,还有他和日本三菱财阀通信密谋的信件,证据都在,五叔公要是不信,我可以让人把证据给各位搬来看看。
他语气平稳,却透着“早有准备”的笃定——这是他连日来撑着病体整理的,就是怕今日有这样的质疑。五叔公被他堵得一噎,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话。
万能龙套三老太爷:光耀,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爹走得冤,可鹤龄毕竟是你二叔,宗亲们也都看着呢。要不这样,先把他从牢里放出来,软禁在府里,等你身子好些了,再慢慢审
徐光耀(喉结滚了滚,声音带着病后的疲惫,却字字钉在地上)三爷爷,徐鹤龄犯的是死罪——国法不容,徐家的家训更不容。咱们徐家世代镇守江南,先人们用命守住的“守土护民”四个字,不能毁在他手里。我若放了他,是对不起父亲,对不起先人们,更对不起江南的百姓。
万能龙套三老太爷:你!
万能龙套三老太爷: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犟!你爹当年都没这么跟我顶过嘴!
徐光耀我爹要是在,也绝不会放了他。
徐光耀徐鹤龄把铁矿当筹码,跟日本人交易,就是在挖徐家的根,断国家的脉,我绝不能放。我已经把所有的证据都抄录了一份送往军政府了
徐光耀徐家的事,不能只靠徐家自己判,得让国法来定,这样才对得起“守土护民”的名声,也让所有人知道,徐家绝不会护着卖国贼!
万能龙套三老太爷: (沉默了半晌,终于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疲惫)你这孩子……考虑得比我们这些老家伙周全。罢了罢了,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我们也不拦着了,只是……你身子得撑住,徐家还得靠你。
视角转换
圣颐女校的走廊里,徐可卿抱着《新青年》杂志匆匆走过,发梢还沾着晨雾。转角处忽然传来争执声
成钰连读书会都不敢去,算什么新女性?
萧书仪这位新女性倒是挺蠢蠢欲动的哈,谁知道是去读书呢还是去认识男生谈恋爱呀?
成钰你……
林杭景谈恋爱也没有什么不应该的。
萧书仪林杭景你说什么呢?真是不知羞耻!
林杭景如果遇到了志同道合彼此欣赏的人,谈恋爱有错吗?
林杭景舞会是自由,读书是自由,谈恋爱也是自由。
萧书仪的脸涨得通红,正要发作,徐可卿忽然抱着杂志走过来
萧书仪可卿姐
萧书仪瞬间换了副笑脸,蹦跳着扑过来挽住徐可卿的胳膊
萧书仪你来得正好,快评评理——
她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因为徐可卿怀里的《新青年》封面赫然印着"劳工神圣"四个大字。
徐可卿
徐可卿书仪
徐可卿轻轻挣脱她的手,指尖抚过杂志边缘
徐可卿我下午有约。
萧书仪又是去图书馆吗?那些酸溜溜的诗有什么好看的?
徐可卿没有回答,目光落在林杭景脚边的帆布包上,里面露出半本《狂人日记》的封面
她忽然想起昨夜顾言在信里写的
顾言昨日见北新城女工攥着工票,连自己名字都认不全,心里揪得慌。她们困在机器轰鸣声里,连识字知理的机会都没有,何谈看清这世道?我想办所夜校,教她们读书写字,也说些自由平等的理。你向来心细、有见识,若肯来一起搭把手,这夜校定能暖些。盼你愿同我一道,给她们的日子点盏灯
于是她抿唇一笑
徐可卿我去给国文老师送作业。
萧书仪哎哎,可卿姐等等我!
成钰人家忙着呢,别打扰了。
萧书仪切
徐可卿走到路边的紫藤花架下,心跳声渐渐平复。这是他们久别重逢后他第一次找她
紫藤花的香气里,徐可卿忽然想起十六岁那年,顾言翻墙进徐家花园,在玉兰树下给她念《新青年》里李大钊的《青春》,"以青春之我,创建青春之家庭,青春之国家"的句子,那时他的手指沾着油墨,眼里闪着她从未见过的光。如今再翻这本杂志,李大钊先生《庶民的胜利》里的字句仍像火一样烫,只是她不再是当年只懂读诗的徐家小姐,肩上多了徐家的名声,也多了对"做事"的清醒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