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燕没理他,拿起一个冰冷的窝头,用力掰下一小块。那窝头硬得像石头,散发着粗粝的麦麸味道。
她面无表情地塞进嘴里,用尽力气咀嚼着。粗糙的食物刮过喉咙,带来一阵刺痛,但她需要食物来补充体力,压制住胃里翻腾的药力和血腥气。
她一边机械地咀嚼着,一边走到窗边,再次推开一条缝隙。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天色依旧阴沉。
空气里弥漫着雨后泥土的腥气和草木的清新。
主宅方向的喧嚣似乎也告一段落,丝竹管弦之声已经停了。但莲花坞并未恢复平静。
冰冷的窝头碎屑刮过喉咙,带来粗粝的刺痛感,却奇异地压下了胃里翻腾的药气和血腥。
江玉燕面无表情地咀嚼着,目光穿透窗棂缝隙,投向主宅庭院的方向。
虞紫鸢那尖锐刻薄的怒斥,如同淬了毒的冰锥,一下下钉在雨后潮湿的空气里。
“没规矩的东西!刚进家门几天?就敢顶撞长辈!莲花坞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你以为枫眠护着你,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紧接着是魏无羡那清朗跳脱、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羁和一丝委屈的声音:“虞夫人!我没有顶撞!我就是说那果子酒挺甜的,想给师姐也尝尝…”
“闭嘴!”虞紫鸢的呵斥声陡然拔高,如同鞭子狠狠抽落,“谁是你师姐?!江厌离的名字也是你能随便叫的?!不知尊卑的东西!给我跪下!”
短暂的沉默后,是衣物摩擦和膝盖接触地面的轻微声响。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
江玉燕站在窗后,面无表情地嚼着冰冷的窝头。目光遥遥投向主宅庭院的方向,虽然隔着重重屋宇和草木,看不到具体情形,但那场冲突却清晰地在她脑海中勾勒出来。
魏无羡…这个被江枫眠带回莲花坞、据说天赋惊人的少年,果然是个不安分的“变数”。这么快,就撞上了虞紫鸢那根最敏感的神经——对身份的执着和对“外人”的排斥。
“阿姐…”江玉郎也听到了动静,凑到窗边,小声地、带着一丝幸灾乐祸,“是魏无羡那小子…惹虞夫人生气了?活该!让他得意!”
江玉燕没有回头,只是将最后一点窝头塞进嘴里,用力咽下。粗糙的食物摩擦着食道,带来一阵不适。
她看着主宅方向,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片冰冷的算计。
“得意?”她轻轻咀嚼着这个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一个刚进家门、根基未稳、就被主母厌弃的天才…玉郎,你觉得,他还能得意多久?”
江玉郎一愣,随即眼中闪过恍然和一丝恶意的兴奋:“阿姐是说…”
江玉燕没有回答。她的目光越过主宅的屋脊,投向更远处莲花坞通向外界的码头方向。
雨后的湖面雾气氤氲,水天一色,一片苍茫。
魏无羡的出现,像一颗投入这潭看似平静死水的石子。涟漪已经荡开,最终会波及何方?
“得意与否,不在于虞夫人的态度,而在于他自身的价值,以及…能否找到新的依仗。”
江玉燕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破了表象,“天赋是利刃,用得好,劈荆斩棘;用不好,反噬己身。江枫眠的偏爱是浮木,能托他一时,托不了一世。虞夫人的厌弃是烈火,能将他烧成灰烬,也能…淬炼出真正的锋芒。”
她收回目光,转向江玉郎。弟弟眼中那点幸灾乐祸的兴奋还未褪去,带着一种孩童式的残忍和短视。
“收起你那点小心思。”江玉燕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魏无羡是变数,是棋子,更是我们二房能否在这泥潭里翻身的契机。他的价值,远比你想象的要大。毁了他,对我们没有半分好处。明白吗?”
江玉郎被她眼中的寒意慑住,心头一凛,连忙低下头:“是…玉郎明白!玉郎不敢乱来!”
“明白就好。”江玉燕不再看他,转身走向那张冰冷的硬板床。
体内经脉被强行撕裂又修复后的隐痛依旧存在,如同无数细小的钢针在骨缝里攒刺。虎狼之药的霸道反噬正在显现,巨大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
她需要休息,需要时间来消化药力,更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的环境来梳理这纷乱复杂的局面。
“出去。”她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和命令,“守着门。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包括你。”
江玉郎如蒙大赦,连忙躬身应道:“是!阿姐放心休息!玉郎就在外面守着!”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阿姐刚才那番话,还有她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算计,让他再次感受到了那种被毒蛇盯住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