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门外,一个刚走到附近的身影,猛地顿住了脚步。
江澄。
他显然是一夜未眠,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圈发黑,紧抿着嘴唇。
他本是听说魏无羡还在罚跪,想来看看,却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
规矩太多?人太复杂?还是外面自在?
魏无羡那带着抱怨和不以为意的语气,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江澄本就敏感易怒的心!
他为了维护莲花坞的规矩,为了平息母亲的怒火,甚至没有为魏无羡求情。可魏无羡呢?不仅毫无悔意,反而觉得这里规矩多,束缚了他?还怀念外面的自在?!
一股邪火猛地窜上江澄的心头!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关节捏得发白,眼神阴沉地透过门缝,死死盯住祠堂里那个跪着却依旧脊背挺直、仿佛受委屈的不是他一样的背影!
江玉燕的余光早已瞥见了门外那片骤然停住的衣角。她心中冷笑,面上却毫无异样,只是对着魏无羡露出一个更加苍白虚弱的笑容,声音细若蚊蚋:
“魏公子…快别说了…小心…小心隔墙有耳…玉燕…玉燕先告退了…你…你多保重…”
她说着,仿佛耗尽了力气般,身体晃了晃。
“阿姐!”江玉郎连忙用力搀扶住她,对着魏无羡道,“魏公子,我阿姐身子实在撑不住了,我们先回去了!”
魏无羡看着江玉燕那副摇摇欲坠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担忧,连忙点头:“好,好!你们快回去!江姑娘你好好休息!我没事!”
江玉燕在江玉郎的搀扶下,一步三喘,虚弱无比地走出了祠堂大门。
在迈出门槛的瞬间,她“不经意”地抬眼,目光“恰好”与门外脸色铁青、眼神阴鸷的江澄撞了个正着。
她像是被吓了一跳,脸上瞬间血色尽褪,惊恐地低下头,身体瑟缩了一下,紧紧抓住江玉郎的手臂,声音带着哭腔:“澄…澄堂兄…”
江澄根本没心思理会这个病恹恹的堂妹,他所有的怒火都集中在祠堂里那个不知好歹的魏无羡身上!
他冷哼一声,看也没看江玉燕姐弟,带着一身低气压,猛地推开祠堂大门,大步走了进去!
“砰!”沉重的木门在他身后被狠狠摔上,发出一声巨响,震得门框都在颤抖。
江玉燕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浑身一哆嗦,脸色更加苍白,几乎要瘫软下去。
江玉郎连忙用力扶住她,连声安慰:“阿姐别怕!别怕!澄堂兄不是冲我们…”
“走…快走…”江玉燕声音发颤,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在江玉郎的搀扶下,脚步踉跄地离开了祠堂范围。
直到转过一个回廊,确认身后无人,她脸上那副惊恐虚弱的表情才瞬间褪去,只余下一片冰冷的漠然,脚步也恢复了平稳。
她回头,看了一眼祠堂紧闭的大门。
门内,隐隐传来江澄压抑着怒火的低吼和魏无羡带着不解的辩解声。
裂痕的种子,已经种下。只需要适当的浇灌,便会生根发芽。
江玉燕收回目光,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满意的弧度。这莲花坞的水,被她搅得更浑了。
“回去。”她对江玉郎道,声音平淡无波,“该准备下一步了。”
祠堂那场短暂的风波,如同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莲花坞看似平静的水面下,荡开了只有少数人才能察觉的涟漪。
江玉燕回到她那间阴暗潮湿的陋室,脸上所有的伪装瞬间褪尽。疲惫如同潮水般再次席卷而来,体内被强行压制的经脉隐痛和虎狼之药的反噬,在精神松懈后变得格外清晰。
她挥退了江玉郎,独自盘膝坐在冰冷的床板上,闭目调息。
这一次,她引导着那丝微弱的《玄阴引》灵力,不再尝试拓宽经脉,而是小心翼翼地温养着那些被药力粗暴撕裂过的细小脉络。
如同用最轻柔的丝线,去缝合布满裂痕的瓷器。过程缓慢而痛苦,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精准的控制。
时间在无声的痛楚和专注的修复中流逝。当江玉燕再次睁开眼时,窗外已是日上三竿。
体内的隐痛减轻了些许,那丝灵力虽然依旧微弱,却比昨夜凝实了一丝,运转起来也顺畅了不少。
她刚起身,门就被轻轻敲响。江玉郎端着和昨日一样的简陋饭食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和邀功的表情。
“阿姐!用早饭了!”他将托盘放下,迫不及待地压低声音,“有消息了!福伯一大早偷偷递来的!”
“说。”江玉燕端起稀粥,语气平淡。
“魏无羡天刚亮就被放出来了!”
江玉郎语速飞快,“是宗主亲自去祠堂领的人!听说…江澄少爷也在祠堂里待了大半夜,两人好像还…还吵了几句!魏无羡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江澄少爷更是直接摔门走了,到现在都没露面!”
他眼中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芒,“还有,虞夫人那边好像气还没消,早膳都没出来用!宗主派人去请,都被挡回来了!”
江玉燕小口喝着粥,脸上没有任何意外。
江枫眠必然要保魏无羡,这是他的“惜才”和某种程度上的“补偿心理”。但虞紫鸢的怒火,江澄的嫉妒,都不会因此消失,只会像暗疮一样在皮肉下溃烂、发酵。
“福伯还说,”江玉郎凑得更近,声音压得只剩气音,“他留意到,魏无羡从祠堂出来后,没回自己的住处,也没去主院…而是一个人跑到码头那边去了,坐在栈桥上发呆,对着湖水吹他那破笛子,吹了大半个时辰!看着…怪落寞的。”
码头?吹笛子?
江玉燕眼中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亮光。落寞?不,那更像是少年人受了委屈后,一种无处排遣的烦闷和疏离。
这正是…趁虚而入的最佳时机。
“知道了。”她放下粥碗,拿起一个窝头,“玉郎,你过来。”
江玉郎连忙凑近。
“你觉得,”江玉燕撕着窝头,目光平静地看着弟弟,“魏无羡此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