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坞的码头,晨雾已散,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跳跃着碎金般的光芒。
长长的木质栈桥延伸向湖心,尽头处,一个穿着江氏紫色弟子服的少年孤零零地坐着,双腿悬空晃荡着。
他手里拿着一支简陋的竹笛,断断续续地吹着不成调的曲子,背影透着一股与这明媚晨光格格不入的落寞。
正是魏无羡。
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刻意的、属于孩童的轻快和犹豫。
“魏…魏大哥?”一个带着点怯生生和惊喜的声音响起。
魏无羡吹笛的动作一顿,有些诧异地回过头。只见江玉郎正站在栈桥入口处,脸上带着一种“偶遇”的惊讶和小心翼翼的讨好,手里还捧着两个用荷叶包着的、热腾腾的馒头。
“玉郎?”魏无羡认出了这个二房的堂弟,脸上露出一丝勉强的笑意,“是你啊。”
江玉郎小跑着过来,在他身边坐下,将其中一个荷叶包着的馒头递过去,脸上带着真诚的关切:“魏大哥,你…你没事吧?我早上听洒扫的丫头说…说你被罚跪了一夜?饿坏了吧?快!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这是刚出笼的,还热乎着呢!”
他语气里充满了毫不作伪的同情和担忧,将一个关心兄长的弟弟形象演绎得恰到好处。
魏无羡看着递到面前、散发着麦香的热馒头,又看看江玉郎那张写满真诚的小脸,心头一暖。
在经历了虞夫人的刻薄、江澄的沉默、以及这莲花坞无处不在的规矩束缚后,这点来自一个“同病相怜”的边缘堂弟的关心,显得格外珍贵。
他接过馒头,咬了一大口,含糊道:“谢了,玉郎!还是你够意思!” 语气里带着一丝找到“同道中人”的轻松。
“魏大哥快别这么说!”江玉郎连忙摆手,自己也拿起另一个馒头啃着,小脸上露出委屈和愤懑,“我…我都听说了!就因为那么一句话…虞夫人也太…太不讲道理了!”
他压低声音,做贼似的左右看看,才继续道,“还有澄堂兄…他怎么也不帮你说句话啊?亏得宗主那么看重你!”
这话看似无心抱怨,却像一根毒刺,精准地扎进了魏无羡心底那点隐秘的委屈。
他啃馒头的动作慢了下来,眼神黯淡了几分,闷声道:“算了…江澄他…也有他的难处吧。” 话虽如此,语气里的失落却显而易见。
“难处?”江玉郎撇了撇嘴,带着孩童式的“耿直”和“打抱不平”,“什么难处能比兄弟情分重要?我看啊…他就是嫉妒魏大哥你天赋比他好!宗主更看重你!哼!小肚鸡肠!”
他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观察着魏无羡的脸色。
果然,魏无羡的眉头皱了起来,下意识地反驳:“玉郎!别瞎说!江澄他不是那样的人!”
但语气里的那份笃定,明显不如之前了。江澄昨夜在祠堂里那压抑的怒火和摔门而去的背影,此刻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好好好!我不说了!”江玉郎见好就收,立刻换上一副“我说错话了”的懊恼表情,随即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
“不过魏大哥…我告诉你个秘密…我阿姐…昨天可担心你了!从祠堂回去后,一直念叨,说都是她连累了你,心里过意不去…今天一大早就让我来打听你的消息呢!”
“江姑娘?”魏无羡一愣,想起昨日江玉燕那副苍白虚弱、充满愧疚的样子,心中又是一暖,“她…她身子那么弱,还惦记着这些…真是…”
“是啊!”江玉郎用力点头,趁机道,“魏大哥,你是不知道,我们二房在这莲花坞…唉,跟你也差不多,都是…都是边缘人!主家那边…哼!表面上客客气气,背地里…谁看得起我们?”
他适时地流露出一种同病相怜的委屈和愤懑,瞬间拉近了距离感,“所以啊,魏大哥,以后有什么事,别一个人憋着!找我和阿姐!我们才是一路人!”
他这番“推心置腹”的话,配合着那真诚的眼神,如同一股暖流,悄然融化了魏无羡心中因受罚而产生的隔阂和疏离感。
他看着眼前这个“同样不受待见”、“真诚关心”自己的堂弟,只觉得在这冰冷的莲花坞里,终于找到了可以倾诉和依靠的“自己人”。
“玉郎…”魏无羡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露出了自昨日受罚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带着暖意的笑容,“好兄弟!以后…咱们互相照应!”
“嗯!互相照应!”江玉郎用力点头,眼中闪烁着计划得逞的兴奋光芒。
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也洒在栈桥上两个“勾肩搭背”的少年身上。
一个笑容灿烂,仿佛找到了知己;另一个笑容天真,眼底深处却藏着冰冷的算计。
暗处的网,已经悄然张开,无声无息地,缠上了那颗赤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