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冲突的余震,在莲花坞沉闷的空气里久久回荡。
魏无羡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日,滴水未进。
江枫眠亲自去劝解,也只换来少年沉默的倔强背影。虞紫鸢听闻后,只是冷冷地丢下一句“不识抬举”,便不再过问。
江澄则将自己关在练功房,对着木人桩疯狂劈砍,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怒和怨毒都发泄在那不会说话的木头身上。
整个莲花坞主宅,笼罩在一片压抑的低气压中。
唯有西角那间陋室,仿佛成了这沉闷汪洋中唯一平静的孤岛。
当魏无羡带着一身低气压和未消的郁愤,再次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时,迎接他的,是江玉燕一如既往的平静和江玉郎小心翼翼的关切。
没有追问,没有安慰,更没有主家那边或虚伪或冷漠的试探。只有一碗温热的清水,和江玉燕一句平淡的问候:“魏公子…气色不太好…可是练功太累了?”
这平淡的寻常,恰恰是此刻魏无羡最需要的。
紧绷的心弦仿佛瞬间松弛下来。他接过水碗,一口气灌下,冰凉的水滑过干涩的喉咙,也浇熄了些许心头的燥火。
“没什么…”他闷闷地应了一声,不愿多提校场上的糟心事,目光落在江玉燕手中那支新削好的竹笛上,“江姑娘…这是新做的笛子?”
“嗯。”江玉燕轻轻颔首,将竹笛递给他,声音带着一丝难得的轻快,“闲来无事…削着玩的…魏公子精通音律,可否…帮我听听音色?”
她适时地转移话题,将魏无羡的注意力引开。
魏无羡接过竹笛。笛子做工粗糙,远不如他常用的那支玉笛精致,但竹身打磨得光滑温润,带着一种朴拙的生机。
他试着吹了几个音,音色清越悠扬,带着竹子的天然韵味。
“好笛子!”魏无羡由衷赞道,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心的笑意,“江姑娘好巧的手!这音色…很干净!”
他仿佛找到了宣泄情绪的出口,当即盘膝坐下,将竹笛凑到唇边。清越悠扬的笛声随即在陋室内流淌开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也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和疏离。
江玉燕安静地听着,眼神专注。江玉郎也乖巧地坐在一旁,托着腮帮子,一副沉醉其中的模样。
笛声成了最好的粘合剂,将魏无羡心中那道被江澄撕开的裂痕,悄然引向了这间陋室。在这里,没有指责,没有羞辱,只有包容的倾听和无声的理解。
他吹奏的曲子越发流畅,心中的郁结也随着笛音一点点消散。
一曲终了。陋室内一片宁静。
“魏公子的笛声…真好听…”
江玉燕轻声赞叹,眼中带着真诚的欣赏,随即又微微蹙眉,带着一丝困惑,“只是…方才中间那段…转折处似乎…气息有些不稳?可是…心中仍有郁结未解?”
她问得极其自然,仿佛只是关心他的笛艺。
魏无羡却心头一震。方才吹到动情处,他确实想起了与江澄昔日的兄弟情谊,心中一阵烦闷,气息便乱了。没想到江玉燕竟听得如此仔细!
他苦笑了一下,没有否认,只是叹了口气:“江姑娘…你说…人心…怎么就能变得那么快呢?” 语气里充满了困惑和受伤。
江玉燕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声音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平静和淡淡的悲凉:“这世上…最易变的是人心…最难得的,也是真心。或许…有些人,注定只能同路一程吧…”
她的话语如同羽毛,轻轻拂过魏无羡心头的伤口,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苍凉,却又奇异地带来一丝释然。
是啊,同路一程…或许他与江澄,真的只是…同路一程。
看着魏无羡若有所思、眼神渐渐清明的样子,江玉燕知道,这根刺,已经扎得更深了。
她适时地转移话题:“魏公子…昨日听你提起改良剑招…玉燕虽不懂剑法,但也觉得新奇…只是…那步法转折似乎对腰腿之力要求极高…若…若是根基稍弱之人,强行施展,是否…易伤己身?”
她将话题巧妙地引回了魏无羡感兴趣的剑道上,并提出了一个看似担忧、实则引导他深入思考的问题。
果然,魏无羡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来。他皱起眉,认真思索:“江姑娘说得对!那‘雀踏’旋身借力,确实需要极强的腰腿爆发力和对自身重心的精准掌控!根基不稳的话,强行施展,轻则扭伤,重则可能伤及经脉…”
他越说眼睛越亮,仿佛找到了新的挑战,“或许…可以设计一个过渡的步法?或者配合一种能瞬间激发腿部潜力的呼吸法门?…”
他再次沉浸在自己的奇思妙想中,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来。陋室里,又恢复了“探讨”与“倾听”的和谐氛围。
魏无羡将校场上的不快彻底抛诸脑后,只觉得在这里,他的想法能被理解,甚至能激发新的灵感。
然而,在莲花坞最不为人知的角落,另一种“整合”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