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主任濒临昏厥时,一道比晨雾更淡的声线刺破凝滞:
“我的班级——”阿尔瓦微微侧身,被惜爱攥住的衣角荡开涟漪,“不赶人走。”他垂眸望向袖口那只小手,未挣脱的纵容比任何承诺更惊心动魄。
门扉合拢刹那,惜爱踮脚抹开他衣襟上沾染的粉笔灰:“谢谢老师老师真好。”
走廊石柱后偷看的学生们倒抽冷气——那个写错公式会被戒尺敲桌沿的魔鬼教授,此刻竟用钢笔尖轻轻点过惜爱画歪的朱砂电路:
“负号补在第五象限,惜小姐”,他指尖划过少女飞红的耳垂,“逃逸速度计算错误。”
窗台积雪突然簌簌坠落,全巴黎的春天撞碎在教室门前。
(负责人哀叹还在走廊回荡:“贝克特夫人听说您抢人,把塞纳河新款茶具摔了三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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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胎居然单独给你指导?”课后红发男生凑近嗤笑,“提醒你新来的贵族小姐,上次被他关注的优等生,现在还在圣安娜精神病院喂鸽子!”
惜爱合上笔记本,蝶形银扣“咔嗒”锁住所有视线。
“感谢关心,”她微笑时步摇垂下细碎光斑,宛如星图坠入深潭,“但您或许该先处理衬衫第三颗纽扣——它缠进怀表链的样子,像极了您解不开的基尔霍夫定律。”
哄笑声中,少女消失在长廊尽头。
阿尔瓦正站在示波器跳跃的绿光后调试线圈,荧光将他侧脸镀成冷玉。看见她消失的背影,对着震荡的波纹低语:“……来自东方那个古国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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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炉柴薪噼啪作响,小姑娘裹着白狐裘蜷在沙发里,看阿尔瓦为她批注的论文。羊皮纸上朱砂笔迹凌厉如刀,评语却耐人寻味:
“此处假设精妙,但需警惕浪漫主义对理性的腐蚀。”
小姑娘窝在沙发里点头,看似格外的乖巧。
阿尔瓦端起锡兰茶抿了一口,语气也不自觉的放轻了几分:“根据我说的,写一份楞次定律应用报告。” 他声音淡淡,但却能感受出对他人的不同来,“……小爱。”
笔从她松开的指间滑落,朱砂在羊皮纸上晕开半朵残梅——连续三夜偷溜进天文台观测彗星的小姑娘,终是撑不住将脸埋进臂弯。睫毛垂落时腕间水晶铃铛轻轻磕碰沙发毛毯,叮咚声渐弱成小猫般的呼噜。
鸦青色戒尺的影子覆上惜爱散落的发丝时,银灰长发垂落的阴影笼住沉睡的蝴蝶,阿尔瓦的指尖悬在距她肩头半寸处又蜷回掌心,戒尺终究代替手指叩响桌面。
“嗒。”一声脆响震得惜爱惊惶抬头。脸颊还压着袖口刺绣的皱痕,蓬乱鬓发间粘着半片羽毛笔的翠羽。
“老、老师……”她慌乱去抓滚落的毛笔,笔尖朱砂“啪”地蹭过阿尔瓦的戒尺,猩红细痕如血线缠上鸦青木柄。惜爱仰脸时眼圈泛红,刚被惊醒的水汽在杏眸里聚成星湖:“对不起……困……”
阿尔瓦的戒尺并未抬起,反是戒尺末端那颗银质鸢尾花顺着她侧脸滑下,冰得惜爱一哆嗦。“手。”他的声线淡淡如松针。
惜爱颤巍巍伸出左手,粉白掌心还印着袖口缠枝莲的压痕。
她闭紧双眼缩起脖子,睫毛湿漉漉沾作几簇,腕间水晶铃铛凝成静止的冰棱。听见戒尺划破空气的锐响——
却只极轻地在她发顶叩了叩。
鸦青木纹拂过绸缎般黑发,将粘在刘海上的翠羽拨落下来。惜爱呆萌睁眼,正撞见阿尔瓦收回的戒尺尖挑着那片羽毛,轻轻搁在她半解的方程式上。
“计算到磁矢位A的散度。”戒尺转向她画歪的公式,“这里的边界条件——”
戒尺尖点在羊皮纸某处,恰是她睡梦中洇开的朱砂旁。惜爱慌忙抓笔的指尖蹭过戒尺朱痕,阿尔瓦忽然屈指敲在她握笔的腕骨:
“用斯托克斯定理转换曲面积分。”指节落下时拂开她散落的碎发,笔下朱砂却稳稳圈出他示意的公式。
她全搞懂了之后,等到后面期末考试时候才发觉,这些东西如此容易,皆是老师给她画的重点。
小姑娘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他回看过来还会耳尖泛红,哇塞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压迫力这么强了,长的好看!
“为什么一直看着我?”洛伦兹在观察到她几乎一直盯着自己丝毫不掩饰的目光后,声音淡淡的问了句:
“老师,您很好看哎,有人说过您很温柔嘛?”
阿尔瓦抽回压在她草稿纸上的腕表,金属表带在寂静中咔哒轻响:“上次你目睹我罚抄二十遍麦克斯韦方程组。”戒尺阴影烙在墙面上如悬垂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可您给我薄荷糖呀!” 她突然从荷包掏出糖纸,锡箔折射的光斑在他镜片上跳跃,“还帮我把睡歪的翡翠簪子别正——”钢笔尖“啪”地折断,紫檀木笔杆裂开细纹。
“那您会谈恋爱吗?” 琉璃灯下她瞳仁清澈如鹿,“他们说您像教堂彩窗上的圣徒,只爱真理不爱凡人。”
空气骤然凝滞。阿尔瓦的钢笔悬在半空,金属冷光映亮他收缩的瞳孔。良久,他放下手稿:
他走向她,钢笔划过沙发边的稿纸,写下长达两页的《论理性思维与情感耗散的证关系》。惜爱托腮聆听三十分钟的“指导”,步摇坠子随点头轻晃,似懂非懂的模样让阿尔瓦在合上教案时,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叹息的温度落在她发顶,比里昂的初雪更轻。
金簪被重新绾入云鬓时,他替她理好了那快松散的几分乱发:
“明日加课。你单独来,穿暖和些,实验室朝北。”
惜爱抚过犹带他体温的金簪,忽然读懂了他淡漠下的纵容——
那是独给破茧者的炬火,静默燃烧在逻辑的灰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