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间医务室霎时陷入微妙的寂静，跛脚羊的钢爪悬在半空忘记落下，连杰克那种侵略性的目光都滞了一瞬。
只有守夜人“咔”地咬碎苹果，汁水淋漓地嗤笑：
伊塔库亚哈，这丫头的脑回路是碎骨镰刀劈出来的？
惜爱全然未闻，她直勾勾盯着端坐如神像的黑猫，指尖蜷了又松，终于眼巴巴的看着使徒安，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
黑袍女人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经文纸页从袖口沙沙滑落。
小姑娘突然绽开的笑容比碎窗透进的阳光还亮，竟不管不顾地去捞那只猫，将沉甸甸的黑猫抱了个满怀。
脸颊迫不及待地埋进油光水滑的皮毛里蹭：
惜爱乖哦乖哦……
黑猫的尾巴僵直竖立，金色瞳孔里分明浮起近乎悲怆的妥协，活像被人类幼崽捕获的千年精怪。
守夜人笑得打跌，苹果核“咚”地砸中门口的垃圾桶：
伊塔库亚啧啧啧，没眼看。
使徒安的黑袍在门缝间凝滞，纱帘筛进的冷光描摹着猫耳尖那簇雪白绒毛。
安它叫纳贝流士。
她指尖轻叩门框，黑猫金瞳倏然转向惜爱。
安自己会回来。
话音落时，猫尾已缠上小姑娘藕荷色袖口，喉间呼噜声如古老的咒语。
跛脚羊的钢爪假肢“咔”地碾过地砖裂缝，锈铁铰链声里突然挤出沙哑的问句：
杰弗里·博纳维塔你…很喜欢小动物？
惜爱正把脸埋进纳贝流士蓬松的背毛，闻言仰起头，酒窝盛着未散的泪光：
惜爱是呀！
她托起猫爪朝跛脚羊晃了晃，裙裾沾满乱飞的黑毛。
惜爱他们超级可爱哎！你要摸摸嘛？
跛脚羊僵在原地。油灯将他佝偻的影子投在药柜上，像一截被暴雪压弯的枯松。
纳贝流士的尾巴扫过他钢爪关节——那里本该是温热的腕骨，如今只剩齿轮咬合的冰冷。
某些碎片刺进脑海：马戏团刺目的镁光灯下，园长鞭梢抽打着蜷缩的铁笼，幼狼瘸腿哀鸣；他被套上缀铃铛的项圈，台下哄笑如潮水——
“瞧这半人半羊的怪物！”
杰弗里·博纳维塔我……
他喉结滚动，钢爪无意识抠进掌心锈斑，纳贝流士却突然跃上他肩头，肉垫踩过机械义眼边缘，暖意穿透金属渗入神经，惜爱踮脚将猫往他颈窝推：
惜爱它不怕你哦！
小姑娘睫毛上还沾着碘酒染出的水色，笑容却亮得灼人。
惜爱纳贝流士最乖了——
他看见惜爱瞳孔里自己的倒影：扭曲，狰狞，眼窝深处却裂开一道罅隙，泄出星点荒芜的渴望。
纳贝流士轻巧落地，又钻回惜爱的怀里打了个盹，守夜人嚼着苹果闷笑：
伊塔库亚老山羊被猫挠了心肝咧～
隐士幽幽转向跛脚羊，公式化的分析穿透喧嚣：
阿尔瓦·洛伦兹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发作概率87%，建议注射镇静剂……
这么说其实也是关心他可能会伤到惜爱，小姑娘浑然不觉她的性子跟以前那些败类根本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跛脚羊却只盯着自己钢爪上的一根黑毛，那么细，那么软，粘在锈铁凹痕里，像裂缝中钻出的藤蔓。
他突然想起三十年前某个雪夜，一头被铁链磨烂脖颈的老狼挨近他牢笼，用温热的舌头舔舐他冻裂的脚踝——那是他在地狱般的马戏团里，尝过的唯一一点甜。
杰弗里·博纳维塔走了。
他拖起假肢撞开门，寒风卷着冰凉气息扑进医务室。
杰克（开膛手）可怜的老东西。
他咬着她耳垂嗤笑，利爪捻起粘在她肩头的猫毛吹散。
杰克（开膛手）被驯兽师的鞭子驯服半生……
门隔绝了小姑娘的视线，最后一丝光里，惜爱看见跛脚羊的背影没入转角画廊，钢爪上那根猫毛闪着微弱的银光。
艾米丽扯下染血的橡胶手套，金属托盘“哐当”放进消毒柜。
艾米丽·黛儿既然小爱的伤口处理好了，我就不打扰诸位了。
白袍带起的风卷着浓烈消毒水味掠过众人，门轴轻轻的合拢，她也返回了宿舍。
杰克的身影在明灭的光线中如同一道撕裂的剪影，他慢条斯理地抚平被惜爱攥皱的衬衫前襟。
杰克（开膛手）那么，在下也告辞了。
他躬身行礼的姿态像古典戏剧里的贵族，金属爪尖却划过惜爱刚包扎好的膝盖绷带，激起一阵细密的麻痒。
既然隐士在这里，自然是作为她老师的隐士送她更为熟络，哪怕，他想过直接把她抱到他宿舍中。
杰克（开膛手）只是——
他俯身行礼的瞬间，雪松混着铁锈的气味裹住惜爱，冰冷的唇几乎贴上她颤抖的睫毛。
杰克（开膛手）不知甜心心里那个‘冰冷的收藏家’名号……
喉间溢出丝绸摩擦刀刃般的低笑。
杰克（开膛手）能否淡些？
惜爱的心顿时拔凉拔凉的，上次她在塔罗准备厅前跟愚人金抱怨杰克是“冰冷的收藏家从没有感情”——
心像被浸入冰海的玻璃樽，凉气顺着血管滋滋乱窜。她甚至不敢抬头，怯生生的抱着猫，被本尊记到现在她可太行了。
他叹息的尾音沉入雾中，身影已如墨迹般消散在门缝透来的风里，唯有领口的冷香似夹着玫瑰气，固执地黏在惜爱鼻尖。
守夜人“噗嗤”笑出声，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
伊塔库亚这家伙的记性可跟他雾刃一样的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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