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护苏醒的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涟漪迅速荡及朝堂内外。
太医院禀报,大将军伤势虽重,但根基未损,好生将养数月便可恢复。
然而,身体的创伤可愈,心上的裂痕呢?
他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嘶哑着追问亲随:
宇文护丹彤……她可曾……来过?
得到的答案,是亲随躲闪的眼神和沉默。
那一刻,宇文护眼中刚刚燃起的光,瞬间黯淡下去,比重伤昏迷时更显死寂。
他知道了,那道由他亲手划下、又经皇权盖印的鸿沟,终究是无法跨越了。
但他不甘心。
养伤期间,他挣扎着写下数封信,字字泣血,句句忏悔,试图抓住那最后一根稻草。
信,依旧石沉大海。
半月后,为庆贺南疆战事最终平定(虽主帅重伤,但副将完成了清剿),皇帝设下宫宴。
这是宇文护回京后首次公开露面,也是王丹彤与他解除婚约后,第一次不可避免的正面相对。
宴席之上,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宇文护坐在武将首位,身形依旧挺拔,但脸色苍白,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与颓唐。
他的目光,几乎不受控制地,一次次掠过文官席位上那个清冷的身影。
王丹彤穿着一身深绯色尚书官服,相较于做侍郎时的明艳,更添了几分沉静与威仪。
她端坐着,目不斜视,专注于眼前的杯盏,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唯有在无人注意的间隙,她那微微用力而泛白的指节,泄露了内心的不平静。
拓拔昭坐在她斜对面,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依旧是一副慵懒姿态,与身旁的同僚谈笑风生,手中的酒杯却许久未动一下。
他看到宇文护那几乎凝在王丹彤身上的、带着痛苦与悔恨的目光,也看到了王丹彤竭力维持的平静下那一丝微不可查的僵硬。
一股莫名的烦躁和……危机感,在他心中升腾。
终于,在一次集体敬酒之后,宇文护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端着酒杯,踉跄着站起身,径直走向王丹彤的席位。
整个大殿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聚焦了过来,乐声似乎也低了几分。
宇文护王……王尚书。
宇文护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小心翼翼的卑微,
宇文护我……敬你一杯。恭贺……恭贺你荣升尚书之位。
他想说更多,想道歉,想祈求,但在她那双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疏离的眸子注视下,所有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
王丹彤抬起眼帘,平静地看着他,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同僚。
她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是宫女早已斟满的果酒,声音清晰而冷静:
王丹彤多谢宇文将军。将军为国负伤,劳苦功高,本官亦敬将军一杯,愿将军早日康复。
她的话,礼貌,周全,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她甚至没有站起身,只是微微举杯,示意了一下,便浅浅抿了一口。
宇文护的手僵在半空,杯中酒液因为他微微的颤抖而晃荡。